□ 长江日报记者鲁珊
在党的二十届三中全会审议通过的《中共中央关于进一步全面深化改革、推进中国式现代化的决定》（以下简称《决定》）中，“以经济体制改革为牵引”列入指导思想，“构建高水平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成为“七个聚焦”之一，制定了“到二〇三五年，全面建成高水平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的时间表。如何更好理解全会部署的经济体制改革？长江日报记者采访了中共中央党校（国家行政学院）经济学教研部原副主任、教授、博士生导师王小广。
■ 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要不断走向系统完备和成熟定型
长江日报：如何理解排在“七个聚焦”首位的“构建高水平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
王小广：经济是基础，以经济建设为中心是党的基本路线的核心内容。
《决定》专门强调，改革要“加强顶层设计、总体谋划，破立并举、先立后破”。其中“立”字很关键，可以说，“立”也是进一步全面深化改革的关键所在。
进一步全面深化改革是对全面深化改革的深化，全面深化改革重在全面、重在深化，其中既有“化”和“放”，但也必然注重“立机立制”，而进一步全面深化改革实则是全面深化改革进入全面的系统化立机立制阶段。
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重大理论和实践创新。从1993年党的十四届三中全会通过《中共中央关于建立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若干问题的决定》，到2003年党的十六届三中全会通过《中共中央关于完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若干问题的决定》，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在不断探索中。前30多年，改革重点偏重于“化”和“放”。“化”是市场化，“放”是放开、放松、下放权力。这期间很多改革措施偏重于某些急迫的、易改的方面，通过“放”和“化”来调动各方面积极性，如农村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的推行、减少计划指标数量、增加市场化指标数量。当然，从经济制度的角度来说，仅有“化”和“放”是不够的，还需要“立”，也就是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要不断走向系统完备和成熟定型，也就更需要总体谋划、先立后破。
党的十八届三中全会提出“全面深化改革”，在推进改革时，不停留在局部、具体的“化”和“放”，而是全面统筹推进各方面改革，即五位一体的改革，系统改革、突破重点。党的二十届三中全会就“进一步全面深化改革”作出部署，“进一步”更多体现在“立”上。《决定》全文中有200多处提到“机制”、80多处提到“体制”，高频率地出现“体制”“机制”这样的词语，特别是在进一步全面深化改革的原则中增加“坚持以制度建设为主线”和“坚持系统观念”，正是强化系统化立机立制这一新要求。
对照“高水平”的要求，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当前还存在明显的短板与弱项。比如，市场体系仍不健全、市场发育还不充分，市场分割、各自为政、市场规则不一致、制度性交易成本高等问题仍然存在等，这些存在的问题都必须通过“立”、通过健全市场经济的体制来突破，把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的完善纳入国家治理体系，让经济发展的活力更多体现为一种内生性，充分激发各类所有制企业的活力，促进生产要素自由流动，真正实现高质量发展。
长江日报：在论述市场与政府关系时，《决定》使用了“必须更好发挥市场机制作用，创造更加公平、更有活力的市场环境，实现资源配置效率最优化和效益最大化，既‘放得活’又‘管得住’，更好维护市场秩序、弥补市场失灵，畅通国民经济循环，激发全社会内生动力和创新活力”等表述。这一段落中不少是“新话”“新鲜话”，如何来理解？
王小广：这里讲到的是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中的核心问题，即市场与政府的关系问题。从《决定》全文来看，基本导向仍然是要充分发挥市场在资源配置中的决定性作用，更好发挥政府作用。
过去在实践中我们常遇到的“一放就乱，一管就死”的循环问题，难在放而不立或放而立偏，既要管好市场，也要约束政府，以求长远稳定地发挥市场和政府两个积极性。进一步全面深化改革就是要解决这个问题，建立完善高效市场机制至关重要，核心就是完善市场经济基础制度，包括建立现代企业制度、市场公平竞争制度，其中政府的作用主要是依法规范、放管服有机结合，抓立机立制这个关键问题，既解决市场失灵问题，又尽可能地不干预市场的正常运行。也就是“放得活”“管得住”，既让它有活力，又要让它有序。
更好维护市场秩序、弥补市场失灵，畅通国民经济循环，激发全社会内生动力和创新活力——讲的是政府在哪些方面“有为”，去发挥作用。下一步深化改革，政府作用更多要体现在宏观方面。《决定》对此解释得很清晰：科学的宏观调控、有效的政府治理是发挥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优势的内在要求。这就要求对宏观经济体制——财政、税收、金融及社会保障等改革进行系统全面的深化，形成合力。
■ 为“首要任务”提供体制机制保障
长江日报：如何理解《决定》明确提出的“健全因地制宜发展新质生产力体制机制”？
王小广：大力培育壮大新兴产业，布局建设未来产业，改造提升传统产业，推动制造业高端化、智能化、绿色化发展，有关新质生产力的发展，“因地制宜”是一个关键表述，说明中国发展新质生产力并不是搞一种模式，而是坚持从实际出发，根据各地的资源禀赋、产业基础、科研条件等，有选择地推动新产业、新模式、新动能发展。这一部署也正是体现了“总体谋划”的原则。
发展新质生产力是推动高质量发展的内在要求和重要着力点。进一步全面深化改革，是要加快形成同新质生产力更相适应的生产关系。新质生产力的显著特点是创新，不仅是科技创新，体制机制创新也很关键。通过改革促进生产要素创新性配置，打通各种堵点卡点，其中关键是要素的优化配置和全要素生产率的提升。
在发展新质生产力的过程中，政府要专注市场失灵的领域、需要集中国家力量攻关的重大科技领域，聚焦公共产品类的基础研究，聚焦高风险的前沿领域，回归“基础和前沿”，同时进一步强化在宏观科技战略规划指导方面的职能。
长江日报：我们注意到，在《决定》的整体框架中，有关经济领域部分，“构建高水平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之后，紧跟“健全推动经济高质量发展体制机制”和“构建支持全面创新体制机制”，这样的排序体现了怎样的时代要求？
王小广：中国式现代化的本质要求之一就是实现高质量发展，高质量发展是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的首要任务。也就是说，中国式现代化一定是高质量发展的现代化。
什么是高质量发展？习近平总书记曾用“四个必须”来阐释高质量发展的内涵：一是必须完整准确全面贯彻新发展理念，始终以创新、协调、绿色、开放、共享的内在统一来把握发展、衡量发展、推动发展。这讲的是标准。二是必须更好统筹质的有效提升和量的合理增长，始终坚持质量第一、效益优先，大力增强质量意识，视质量为生命，以高质量为追求。这讲的是意识，使其成为我国社会各方面的内在追求。三是必须坚定不移深化改革开放，深入转变发展方式，以效率变革、动力变革促进质量变革，加快形成可持续的高质量发展体制机制。这讲的是机制。四是必须以满足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为出发点和落脚点，把发展成果不断转化为生活品质，不断增强人民群众的获得感、幸福感、安全感。这讲的是目的，为谁发展。
高质量发展是标准、意识、机制与目的的统一，其中建立高质量发展体制机制至关重要。深化经济体制改革就是围绕怎么推动高质量发展而建立相关体制机制，或者建立高质量发展的内生机制。这个体制机制里包括的内容很丰富，包括教育、科技、人才、产业转型、未来产业等机制。经济体制改革实际上分成了两部分内容，一是健全推动经济高质量发展体制机制，二是构建支持全面创新体制机制，这都是围绕高质量发展这个“首要任务”来设计的，是重中之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