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长江日报记者吴曈 常少华

    党的二十届三中全会提出，健全推进新型城镇化体制机制。过去十余年来，我国新型城镇化建设取得重大进展。公开数据显示，我国常住人口城镇化率从2012年的53.10%提高至2023年的66.16%，近10年累计1.65亿农业转移人口在城镇落户，城镇基本公共服务覆盖范围显著扩大。

    站在新起点，新型城镇化之路该如何继续走下去？

    今年7月，国务院印发《深入实施以人为本的新型城镇化战略五年行动计划》（以下简称《行动计划》），提出坚持以人为本、遵循规律、分类施策、集约高效的原则，力争在5年内实现常住人口城镇化率稳步提升至接近70%的目标。

    当前新型城镇化呈现什么特点，未来5年将遇到哪些挑战？在推进过程中，还将创造哪些新的机遇？近日，长江日报《云端会客厅》邀请国家发展改革委投资研究所研究员吴亚平，中国区域科学协会副理事长、研究员冯奎，围绕我国新型城镇化战略进行深入解读。

    ■ 以人为本是我国城镇化建设始终坚持的主线

    《云端会客厅》：过去十多年来，我国新型城镇化建设取得了哪些成果？

    吴亚平：城镇化是经济社会发展的动能之一，既扩大消费，又带动投资。根据有关部门的统计测算，过去10年来，城镇化率每年提升超过1个百分点，意味着每年新增1400多万城镇常住人口。最近三年增速放缓至约0.7个百分点。

    同时，城镇化率每提高一个百分点，大约可以增加2000亿元的消费需求，拉动万亿元的新增投资，集中在市政公用事业领域，以及教育、医疗、文化、体育等公共服务领域。

    从以人为本的角度看，这些数据也表明，人民美好生活的水平在提高，包括享受到的教育、医疗、出行、旅游、文化体育等方面的服务，都比在农村时有显著提高。

    冯奎：过去10多年中国的城镇化取得了巨大成效，这10多年也是城镇化的探路、行路、开路的过程，最重要的是城镇化的主线、形态、方向和路径都越来越清晰。

    比如，从主线上来说，早些时候，很多人认为城镇化就是为了经济建设，也有一些地方政府认为推进城镇化就是要搞房地产。但是在城镇化发展过程中，越来越多的人清晰地认识到，城镇化的发展，首先并不是经济意义上的增长问题，它实际是人的发展的问题，对于城乡居民来说，大家都有寻找获得更加美好生活的权利。

    所以，从这个意义上讲，以人为本这条主线是过去10多年来新型城镇化始终坚持的、重要的发展方向。

    而从城镇化的空间形态上说，10多年前确定的城镇化的空间形态是城市群的发展。在这个过程中，大家认识到，很多规划的城市群面积达到了20万、30万平方公里。如何使城市群做实做强做优，就要把都市圈从城市群中单独拎出来，《行动计划》中也明确提出要培育现代化都市圈，这也体现了对城镇化空间形态方面的探索。

    从城市品质方面来讲，早些年很多人认为要提高城镇化水平，就是要建设一些“高大上”的绿色城市、智慧城市等等。但是在这一过程中，多方面的现象告诉我们，城市品质的提升绝不是堆砌最新的技术，也不是无端增加大量没有实际用处的基础设施。现在，越来越多的人认识到城市品质，更重要的是守住发展底线，特别是城市的韧性与安全。

    总体而言，在看到过去10多年城镇化重大成就的同时，更要看到背后的发展思路和制度探索。 

    ■ 打造韧性城市、安全城市

    《云端会客厅》：现阶段城镇化的新特点、新形势是什么？下一步推进的重点、难点在哪？

    冯奎：党的二十届三中全会提出，要健全推进新型城镇化的体制机制。新型城镇化这一概念，实际上并非指在特定的哪一年转型为新型城镇化，而是指一个相当长的时间段。

    2013年，我国提出新型城镇化概念时，系统阐述了新型城镇化的目标、路径、重点。从那时算起，新型城镇化建设已经有10多年的时间，并且还要延续下去。

    新型城镇化是一个中长期的概念。这说明它背后问题的复杂性、艰巨性，也说明了新型城镇化探索中所确立的主线、路径、方向等，总体上都是正确的，所以还要继续坚持下去。

    从问题上看，下一步新型城镇化建设仍面临挑战。最主要的是全面实现农业转移人口市民化。

    除了农业转移人口以外，现在还有大量城市间的流动人口，在落户、购房方面，还存在着不少限制条件。当然，整体而言，举家迁徙的农民工，包括其子女的落户、就业问题，是更加迫切的任务与挑战。

    吴亚平：从有为政府和有效市场出发，要继续研究解决收入相对较低的新市民的居住环境、住房等问题。在宜居、宜业方面，我国新型城镇化其实比很多发展中国家做得更好。

    未来，在高水平安全方面，也对城市有更高的要求。怎样打造韧性城市、安全城市，是下一步工作的重点和难点之一。其中包括城市的管线管网、防洪排涝、消防、房屋居住安全等公共服务和社会管理的高水平安全供给，都是要着力解决的问题。

    ■ 都市圈同城化，推动更多高水平社会公共服务共建共享

    《云端会客厅》：前不久，国务院印发《深入实施以人为本的新型城镇化战略五年行动计划》。这份文件有何重要意义？

    吴亚平：《行动计划》提出了未来5年新型城镇化发展的指导思想、发展目标和发展任务，一个重要指标是常住人口的城镇化率要提升到接近70%。去年底，我国常住人口城镇化率在66.16%左右，也就是说，未来5年每年要增长约0.8个百分点，任务还是比较艰巨的。

    首先从整体来说，《行动计划》适应了我国城镇化的发展规律，充分体现了以人为本的核心——城镇化服务于人民对美好生活的需要，服务于人口高质量发展和城乡融合一体化的历史发展规律。

    具体来讲，城镇化的工作重点首先是解决产业发展的问题，通过产业发展提升人口集聚能力，只有这样才能吸引更多人进城，进城的人才有就业机会和收入。其次是要做好资源要素配置，服务产业发展，比如提升产业园区能级和城市基础设施和公共服务水平。

    无论是产业发展还是资源要素配置，都需要相应的“硬投资”，这就需要制定投融资政策措施等“软建设”来推动，真正把“蛋糕”做大。

    《行动计划》还有一个亮点，特别提出了两类地区。一类是城镇化潜力地区，包括晋东南、皖北、鲁西南、豫东等。这些地区大致有两个特点，城乡人口总量大，人口城镇化率偏低。5年内人口城镇化率要从66%提升到70%，这些潜力地区是最有可能实现快速增长的地区。

    另一类地区是《行动计划》里重点强调的都市圈，将是未来城镇化的主战场。我个人认为，其中一个重要工作是推动都市圈的产业分工协作，都市圈中心城市和周边小城市一定要有产业分工协作，避免出现同质化、低水平重复建设的问题，从而提升都市圈产业竞争能力。

    从另一个方面看，下一步还要重点关注都市圈同城化的问题，包括怎样打造一小时都市圈，推动综合交通基础设施互联互通，推动更多高水平社会公共服务共建共享等等，《行动计划》都提出了针对性政策措施。

    《云端会客厅》：进一步推进新型城镇化建设，将为城市带来哪些新的发展机会？

    冯奎：《行动计划》为未来的城市发展，以及人们选择城市，带来了很多新的选项，新的机会。

    未来，可以重点关注一些中小城市、县城，特别是都市圈周边的城市会得到较大发展，获得更多的辐射和支持。县城是未来城镇化的重点载体，尤其是《行动计划》中提到的潜力地区。还包括一些超大、特大型的镇，它们是事实上的城市，只是从行政管理上“穿”着镇的衣服。企业家群体特别关注未来国家的财政投入和支持，将投向什么地方。随着《行动计划》逐步落实，未来中小城市、县城综合能力的提升，包括基础设施、公共服务能力，未来会有更多投入。

    在都市圈方面，非常大的一块投入将聚焦在交通基础设施上。因为要构建高效的一小时通勤圈，它的基础就是完备的交通基础设施体系。

    此外，大中城市为了能够承载更多的农业转移人口，城市的承载能力、品质也将得到有效提升。这方面非常值得关注的有城市老旧小区改造、城中村改造等。

    城市的安全与韧性还有大量文章要做，包括城市的地下管网、应急设施，平急两用设施等，都会是未来发展的重点。

    绿色城市、智慧城市代表着城市发展的方向，但是绿色、智慧城市的建设应该更加贴近人民的生活需要，而不能沿袭过去过度追求高大上、一味追求新技术的趋势。只有满足人民的生活需要，绿色、智慧新技术才有更长久的生命力和更高的价值。

    从企业投资的角度来看，潜力地区和都市圈地区，都是未来人口还可以进一步增加、城镇化率还会进一步提高的地方，这些地区都应该是企业家投资相对更好的选择。

    在产业的选择方面，应该更多关注特色优势产业、劳动密集型产业、先进制造业，还包括生产性服务业，这些都是未来新型工业化、新型城镇化、乡村振兴结合最为紧密的领域。

    整体来说，对比较发达的都市圈周边的中小城市来说，人口仍然处于稳定增加的状态。人口增加带来新机会，这是未来投资择业非常重要的方向。

    吴亚平：投资机会最终取决于市场需求，人既是生产要素，也是市场需求者。投资机会要跟着人走，资源要素也要跟着人走，包括国家的投融资政策很大程度上也在跟着人走，人到哪里，项目就跟到哪里，从城镇化的角度看，潜力地区和都市圈，投资机会相对更多一些。

    比如，一座城市的优势特色产业，而别的城市没有，那这座城市一定更能集聚相关人口；反过来人口相对集中的地区，产业市场需求更大，产业投资机会更多，投资效益也会好。

    城市的高质量发展包含高水平的安全，也是人的发展需要。如何提升城市的安全和韧性，值得企业、地方政府高度关注。

    新型城镇化的一个重要目标就是推动城乡融合，助推乡村全面振兴，所以农业产业化的投资机会同样值得思考和关注。国家投融资政策，包括今年开始连续实施的超长期特别国债资金，这些中央政府的资金，本身也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导向，就是推动新型城镇化，加快城乡融合发展，这些都值得地方政府高度关注。

    ■ 武汉都市圈地位举足轻重，下一步应推动更高效的产业分工协作

    《云端会客厅》：在统筹新型工业化、新型城镇化和乡村全面振兴方面，作为超大城市的武汉应当如何作为？

    吴亚平：对标新型城镇化、信息化、新型工业化、农业农村现代化“新四化”发展趋势和要求，武汉大有可为。

    分开看，信息化包括新型城市基础设施、智慧城市，智慧水务、智慧能源、智慧交通，围绕信息化建设推动新型城镇化建设，武汉还有很大的空间。

    武汉位于中国地理版图的中心位置，在产业发展方面有其历史优势，在推动新型工业化、培育新质生产力上，武汉更有基础和条件。特别是在科技创新的“硬投资”方面，武汉要真正把高校科研院所人才和创新能力突出的优势用好用足。

    在培育发展新质生产力方面，武汉要加快培育战略性新兴产业，超前布局未来产业，特别是未来能源、未来制造、未来健康、未来信息等产业，虽然道路可能比较曲折，但发展前景可观。

    另一方面，武汉也有大量的传统产业，发展新质生产力，传统产业同样可以积极作为。今年国家开始推动大规模设备更新，武汉应该抓住政策机遇，发挥有为政府作用，帮助企业实施大规模设备更新改造，推动传统企业改造升级。

    在推进新型城镇化方面，武汉作为超大城市，应当加快中心城区的有机更新，实施更多保障性住房建设，为适应新市民、新青年进城创造更优土壤。

    从农业农村现代化角度看，武汉应当鼓励更多地方国企积极下乡，整合农业特色资源，把乡村特色资源要素转化为好的投资机会，提升农村资源要素的市场价值，以农业产业化和产业融合发展进一步推动农村现代化。

    冯奎：武汉都市圈在全省、在中部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武汉都市圈机遇和挑战并存，应当努力成为中部地区最有影响力、竞争力，最具活力的都市圈。

    武汉市自身的带动力量非常强大，和周边城市的协作也越来越紧密，武汉都市圈发展条件也越来越好，但在产业发展、人口增长等方面同样面临着其他都市圈的竞争与挑战。

    面向未来，武汉都市圈具备成为中部地区最有影响力都市圈的诸多条件，需要进一步推动现代化都市圈的培育，做实做优、做强做大武汉都市圈。

    当务之急就是要以新质生产力为抓手，统筹城市间的分工协作，聚焦光电子、新能源、智能网联车、高端装备、生命健康、北斗等方面的优势特色产业，提高都市圈内城市产业协作联动能力和效率，共同将武汉都市圈科技教育人才优势转化为产业优势，形成全国性以至世界级影响力。

    在高质量发展的背景下，如何把都市圈一体化高效联动的体系建设好、发挥好，需要武汉和周边城市共同努力。在都市圈“系统”“节点”“轴线”“平台”等领域，要加大投入力度推动武汉都市圈成长壮大，成为引领带动中部地区崛起和长江经济带高质量发展的强大引擎，在世界上展现出更高的活力和竞争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