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接第一版） 

    ■ 本报记录下他最后的新作品

    “只要观众喜欢，我就唱下去”

    早在2010年左右，“湖北鼓王”张明智就曾推出告别舞台巡演，最初计划演出100场。当时他告诉记者，自己的心脏动过两次大手术，心脏搭了3个支架、4个桥，记忆力也大不如从前，还想将徒弟推荐给观众。“人家都说徒弟接了班，师傅靠边站。”但是观众离不开他，张明智一直在坚持演出，也带着徒弟们创作出一个又一个的湖北大鼓新作品。

    “掌声响起来，我心更明白，谢谢父老乡亲对我的爱。”2023年5月25日晚，张明智师徒演唱会在武汉临空港大剧院上演，当晚恰逢张明智80岁生日，千余鼓迷从黄陂、孝感、罗田、英山等地赶来，为他唱响生日快乐歌，感人的场景让张明智难掩激动，多次深深鞠躬答谢。当时在接受记者采访时，张明智表示：“只要观众喜欢，我就唱下去，还要带着徒弟们一起唱下去！”当天演出时，张明智身体情况并不太好，心脏里又多了3个支架，不能久站的他在演出中只能紧紧握住话筒架子，但他总是说得很轻松：“我心脏里放了6个支架，搭了4个桥，这是‘十全十美’啊！”他还表示：“以前我开玩笑说死也要死在台上，现在还没到那个程度。趁我现在还能站在舞台上，我就想着让徒弟们走得更稳一点，让更多的人认可他们。”

    记者最后一次采访张明智，是在2024年8月26日。演出前，张明智在电话里告诉记者，自己带着徒弟做了一个新作品《破镜重圆》，“你来采访一下，最好帮我录一个作品的完整视频”。当天下午，张明智携弟子徐宁等走进武汉花城社区，为观众表演了新作品，记者用视频记录下演出的全过程。现场一片欢声笑语，观众巴掌都拍红了。

    写身边人，唱身边事，张明智的作品一直洋溢着浓郁的生活气息。这一次推出的新作《破镜重圆》，原型来自他早年的经典作品《亲生的儿子闹洞房》。多年来，张明智一直保持着看新闻、写东西的习惯，年过八旬的他不仅每天要看报纸和《新闻联播》，还玩起了抖音，在微信群和粉丝互动。“湖北大鼓在继承传统的前提下，也要有创新，不断有新作品，才会有生命力，更能吸引到观众。”张明智总在思考如何让湖北大鼓吸引更多的年轻观众，《破镜重圆》不仅有原汁原味的湖北大鼓唱腔，还融入了流行歌曲、楚剧、黄梅戏等元素。当时他还计划和弟子们带着《破镜重圆》持续走进社区表演，进一步推广湖北大鼓。

    ■ 创下武汉曲艺界多个“第一”

    “他就是为湖北大鼓而生”

    武汉著名表演艺术家、相声演员陆鸣回忆，张明智有很多武汉曲艺界的“第一”：第一个主动要求到电台录节目，“以前说唱团的演员们很怕到电台录节目，担心节目一播现场表演就不新鲜了，但是张老师不怕”；是第一个曲艺演员录磁带专辑的；是第一个录曲艺MV的，“他将作品全部音配像，做了一个像电视情景剧的东西，很有意思”；他还搞了百场巡回演出，“很难得，百场演出需要的不仅仅是对湖北大鼓的热爱，还要有票房号召力，将观众聚集起来”。

    张明智对待自己的作品特别认真，他不断琢磨新作品，到处征求意见。“他只要新写个词，首先要念给我听，然后根据大家的意见反复修改，不断地完善。”陆鸣说，在张明智的努力下，原来旋律单调的湖北大鼓，有了更多新曲牌、新唱腔，表演形式也丰富了许多，更多反映新生活的新作品不断涌现。张明智想尽一切办法多演出，让观众看到他的表演，还呕心沥血地教学生，希望他们能多学一点。“张明智就是为湖北大鼓而生的，倾注了一生的心血。”陆鸣说。

    ■ 教导徒弟创作作品要深入生活

    “我们一定要为老百姓服务”

    张明智一共有14名弟子。弟子徐宁是湖北大鼓非遗省级传承人、中国曲艺牡丹奖获得者。徐宁摘得中国曲艺最高奖项“牡丹奖”之后，多次参加“牡丹绽放——曲艺英才培育行动”等艺术交流活动，把湖北大鼓唱到了北京、天津、苏州、长春等地。张明智在最后一次接受记者采访时表示了肯定：“现在经过徐宁的努力，不光湖北观众知道湖北大鼓，很多外地观众也知道了，这是我最欣慰的事。”

    徐宁回忆，他13岁跟着张明智学艺，到了2012年8月8日才正式拜师。“师父的徒弟中，我是唯一一个专业从事湖北大鼓的。所以他说要对我进行一二十年时间的考察，看我到底能不能挑起湖北大鼓的重担”。“师父对我要求很严格。如果我表演时一个字说错了，就会很严厉地批评我。”张明智要求徐宁“学艺先做人，将艺德放在最前面”，他还要求徐宁不断琢磨作品、创新作品，与时俱进。

    获得牡丹奖的作品《不吃鱼的猫》，张明智用了一年的时间和徐宁打磨完善。徐宁回忆：“师父只要一想到什么新词，就会打电话或者发微信语音给我，有时甚至是凌晨三四点。那段时间我每天随身带着笔和本子，师父一打电话我就赶紧记下来。”艺术方面要求严厉，但是生活方面，张明智对徐宁很是关爱。“我每次演出完，师父都带我回家吃饭，吃完了还让我带点东西回去。师娘做菜非常厉害，我们都爱吃。”张明智对徐宁期待很高，经常跟他说：“你现在一定要为老百姓服务，是老百姓滋养了我们。打造作品还是要深入生活，湖北大鼓是接地气的艺术。”

    徐宁介绍，最近几年，每年冬季师父都要到医院去疗养身体，每次都是住十天半个月。2024年11月，张明智因为慢性哮喘入院，后又因心脏衰竭进入重症监护室。“当时他在病床上跟我说要积极配合治疗，赶快好起来，赶上武汉说唱团2025年元旦曲艺名家荟萃演出。”元旦演出没赶上，张明智又对徐宁说，等到2025年春暖花开的时候，要把他曾经出演的湖北大鼓名戏《婚礼上的宾客》重新调整编排，融入一些现代元素，让作品焕然一新，让徐宁来担纲演出。“没想到，这成了永远的遗憾。”徐宁悲伤地说。

    ■ 最后一次登台表演

    “虽然很累，但能上台是一种幸福”

    “听到老师去世的消息，真的是非常突然，他是那么热爱舞台、热爱艺术的一个人。他现在的成就，离不开他自身的努力、对艺术的执着。”湖北小曲省级代表性传承人、中国曲艺牡丹奖得主姚俐玲在接受记者采访时，难掩哽咽地说：“张老师走了，对湖北曲艺界乃至全国曲艺界都是巨大的损失。”

    “我和老师的感情，可以叫师徒，但更多的像亲人。30多年的相处，我和丈夫把他当父亲一样。”姚俐玲说，她18岁考到武汉说唱团，很调皮，又非常倔强，经常和张明智“唱反调”。但是张明智从来不吼她，而且在人生的转折点给了她许多指导性的建议。“他说做一件事情就做好，要么就不做，既然选择了就要坚持做下去。他还说，一个演员一定要有自己的特色、作品。我每一次取得成功、有一点点小小的进步，他都会非常高兴。”

    张明智生前最后一场演出是2024年10月28日在昙华林，是“长江文化艺术季”中“锦绣长江 非遗展示活动”的现场演出。和张明智一起演出的姚俐玲回忆，张明智老师当时身体状况非常不好，坐轮椅去的表演现场，上台是用四角拐杖强撑着。“演出十几分钟下来，他虽然很累，但是他说能上台是一种幸福。”

    “我给他喂饭时还哄他多吃点，说等他好了，就给他安排演出。最后一次去看他则是在ICU，我还跟他说，你不是说死也要死在舞台上吗？你赶紧好起来。当时老师仿佛听到我的话，还微微睁开了眼睛，从眼角里落下一滴眼泪。”回忆张明智离世前在医院的日子，姚俐玲几次落泪。“老师热爱舞台、热爱艺术，他活着时是我们的依靠。现在老师走了，我突然觉得依靠没了，也觉得责任更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