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桂枫
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因为我对这土地爱得深沉——艾青
假如武东的土地是我的身体,那严西湖水就是我身上的血液;假如武东的房屋是我身体的骨架,树木和鲜花就是我面世的容颜;假如武东的乡村生活告诉我生命的真谛,那么,传承的乡土文化是我的灵魂。
我生长在武东严西湖畔,是喝严西湖水长大的,所以,我叫它母亲湖。
然而,我说的武东,并不是武汉青山区武东街现辖7.01平方千米的面积,主要是湖畔贾岭村旁一、二、三村及两厂周围的地方。
我十多岁时,挑回清亮的湖水,清冽甘甜,一饮而尽。春来,菜花蓬黄;夏至,荷花幽香;秋日,稻谷满堆场;冬天,鲜鱼满舱。那时,湖波荡漾,渔舟唱晚,各种水生植物按季节进入我们的梦乡……
湖畔叫凤凰嘴的地方,我父亲和弟兄以前面朝湖水,背晒太阳,豆大的汗珠滴在热土上,锄头裹着血泡,开垦别人管辖的处女地。后来,这地同父辈的血汗滴落在集体的大道上。
史传湖南韶山,源于上古舜帝之乐,也称“韶乐”,因音美引来凤凰,也称“凤凰神山”,出了伟人;相传武东凤凰嘴也有悲壮动人的故事:春秋时,楚庄王令尹斗越椒发生叛乱,屯兵于现在东湖磨山。楚庄王从鄂州带兵到鼓架山,斗越椒派了两名暗探化装成生意人刺探楚庄王的军情。两暗探来到严西湖畔已是掌灯时分,只好求助于附近一独户人家的男子送他们过湖。男人妻子担心安全出面阻挠,暗探好说后便强行过湖。船到岸边被守兵将他们抓获,杀害于鼓架山下。斗越椒得知,两军大战于今磨山清河桥边。射箭不分胜负,楚庄王亲自披麾登山击鼓,战胜叛军斗越椒。从此这山叫鼓架山。现在,东湖磨山清河桥上有座大力士拉弓射箭塑像,是据这一传说所树。
女子夜盼郎归,知夫被害,投湖自尽。次日傍晚,有农夫见一凤在女子投湖之地飞起,接着,鼓架山有只凰朝凤飞来,双双盘旋不愿离去。所以,这里就叫凤凰嘴了……
挥之不去乡音乡俗:我幼时的鱼米之乡,锣鼓喧天的端午“龙舟”;春节时乡民们的团拜;正月十五鞭炮锣鼓声中,村民和两厂共同举办龙灯会,几乎要把严西湖畔的乡村掀翻……
前些年,许多人被经济利益驱使违规建房,湖水受到污染,以往纯净的湖水已成“梦里水乡”。
“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为保护母亲湖,政府决定建设“水循环”这一大民生系统,直径1.5米的地下管线,通到北湖大型污水处理厂,使严西湖变为“湿地公园”。武东凤凰嘴和鼓架山将成为生态水网旅游区的重点景观。
武东是块神奇的土地。原来的荒野,现在的新貌。工农联盟住高楼,旁边就是大厂房。
也就是在1958年,国家为发展工业,由苏联援建的156项工程中,从东北431、焊条两个车间迁往武汉,建起了武汉特机厂(武东新厂)。1964年,因工业发展,将该厂正式分为461、471两厂。
刚建厂时,从祖国各地调来大批技术人员和工人,住的是泥巴和稻草挤压成的“干打垒”,后住简易“团结户”楼房——两家共一厕所一厨房。这,就是武东的工人们,一住就是几十年!只有干劲,没有怨言,一代代用自己的血汗浇铸成国家需要的产品输送到世界各地。他们,将“艰苦奋斗”的血肉之躯与武东这片热土融合在一起,改天换地,为我国工业化建设奠定了坚实的基础。城镇化建设中,原来的远郊武东,一下拉到武汉市青山区中心城区的东面。从原只有一路简陋厢式的20路公共汽车变为201、515、525、350、397路六路公汽直通武东。武汉火车站地铁19号线魔术般地从地下钻到武东一村,并穿过严西湖到武昌光谷那边。
在武东地铁口,我看见461厂的工人们穿着洁白的工作服来上班。正巧遇上一位熟人,我问他,穿这比雪还白的衣服怎么工作?他说,现在工作环境变了,电器化、自动化程度高,工人多半遥控操作。这洁白的工作服,似乎是新型劳动者的标志。他们成群结队走进工厂大门,好似一队队科考队员朝着雪白的喜马拉雅山高峰攀登。那高耸的办公大楼灯光通宵达旦,自动机床“嗡嗡”发响。他们脸上挂着笑容,也许是完成了任务的喜悦。是的,他们利用新技术,开发“新质生产力”,奔向另一个新的科技高峰,为作出新的贡献而努力。你看471厂的工人们穿着蓝色工作服,精神抖擞地伸开双臂走上岗位,好似穿着航空服飞向蓝天“上九天揽月”,捧着庆功的“桂花酒”献给嫦娥和吴刚。
城镇化的蓝图,使武东这片热土华丽转身。这些年,青山区和武东街“因城施策”,老旧小区逐步改造。一栋栋楼房拔地而起。
陆鹞小区、船机璟苑、重工新区、金桂园小区等地新高楼相继建立,武东一村的住房已经登记进行“旧城改造”。居民站在墙边看“改造方案”,一个说拆迁费少不搬;另一个说,来得去得就行,住新房总比旧房好!相信政府会找一个平衡点。还有二村、三村是1958年修的老房子也要逐步改造,解决武东以前两户共用厕所、厨房的局面。
这几年,武东加快东部城中村改造,新建了武东馨居、兴岭家园、星芦佳苑住宅区。武东村、贾岭村、芦家咀村、五星村搬进新居。我站在还建房的高处,放眼东湖、严西湖、鼓架山,武东面貌尽收眼底,真是心旷神怡。我儿时光着脚丫穿行在严西湖畔的泥泞小路,现在已经修成万家路,通过桂家嘴湖汊修了一座大桥,变成环湖大道将到武东公园。
武东公园是武东人休闲的绿肺佳地。不管是清晨和傍晚,总能看到老人们在此健身,有的身穿灯笼裤,手握长剑在此挥舞;也有的脚蹲马步打着太极;还有老太太随着收录机播放《我们的生活充满阳光》的音乐舞动着身姿。
公园旁就是武东小学,校门口有许多家长接放学的孩子。身穿蓝白相间校服的孩子们,坐在电动车上开心地同父母讲话。他们脸上洋溢着灿烂的微笑,如阳光一样耀眼,仿佛照亮整个武东。三村武东中学的学生背着厚重的书包,等坐公汽回家。他们没有欢声笑语,只是书包里装着学问,头脑里藏着问题。尽管这两所学校不在中心城区,但这里有考上外语学校、清华、北大等重点学校的莘莘学子。我有一同事的孩子,从武东小学(原461小学)考取武汉外国语学校、华师一附中、清华大学,又公费留学美国读博士,学成归国成了中国制造芯片技术的顶尖人才。
武东这片热土,能生长出艳丽的花朵,也能培育出优秀的人才。
从武东街办事处再顺武东路前就是武东医院路口,推土机、挖掘机、修路、做民工房工作已经开始。预告着贾岭村二期还建房正修建在已经拆除的“王家土库”遗址上。
1949年前,王家土库是颇有名气的王氏庄园,占地约15000平方米,十二个大巷,每巷有三重两个大天井、后花园、青砖黑瓦,飞檐翘脊,门楼影壁,黑漆铜钉大门下石狮蹲在青石台阶两旁,庄严恢宏,奭大壁森。随着历史的变迁,约两百年沧桑的古建筑群,再也不见块砖片瓦。
抗日时期,日本兵常从青山镇沿青王公路经张家铺到王家土库来侵扰乡民。
中共党员、原武昌县新四军豹澥区、青山区区长赵华应是青山镇人,他的姑父在王家土库。赵华应在青山、花山、五里界、豹子澥等一带开展游击活动。还在武东一带发展了桂承发、方文华和王家土库的三位姑娘参加了新四军第五师。
当年,我父亲曾多次用船秘密送新四军第五师武鄂县委副书记姜南平过湖去花山。1943年,赵华应的堂兄赵华全(情报员)从花山过湖到武东,被日军发现。赵华全转头到湖边,我父亲同三叔用水草将其盖在船舱内,冒着子弹射击的危险,掩护赵华全将情报安全送到新四军联络处。
1944年秋,他们参加在鄂州梁子湖召开的鄂东游击队会议。因叛徒出卖,日本兵开装甲车包围会场。赵华应带领十几名战士掩护武北工作队政委姜南平带主力先从湖上撤退。因寡不敌众,他们全部牺牲在梁子湖畔。赵华应当年只有24岁。
每当我走在严西湖畔,看到家乡武东的巨变,总有一种感动与激情。穿过历史,我们的先烈用生命和鲜血换来这片古老的土地;他们用青春和奋斗,让我们一代人幸福地走过童年、少年、青年,给我们留下炽热的乡土,并传承红色的基因。
如今的严西湖已初成美景,盈盈湖水波浪宽,风吹荷花香两岸,高楼大厦平地起,工农联盟万家欢。这就是我们的家乡——武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