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陈洁
科学界也是一个江湖,也会演出人情冷暖、人性善恶的大戏。爱丁顿就主演了一部阴谋剧。
爱丁顿1914年被任命为剑桥大学天文台台长,从1938年开始担任国际天文学联合会主席。他是世界上少数几个弄得懂相对论是什么的人之一。要不是他1919年5月29日率领观测组在西非的普林西比岛进行日全食考察,证实太阳巨大的引力场导致光线弯曲,并测到星光偏折角,爱因斯坦的广义相对论可能到现在还没人相信。他还率先提出恒星的能量来源于核聚变。
就是这么一个出色的天文学家,却在学生钱德拉塞卡面前,扮演了一个很不光彩的角色。
钱德拉塞卡是印度人的骄傲,他留学剑桥,23岁获博士学位。在这期间,爱丁顿一直是他的师长兼朋友。钱德拉塞卡认为白矮星会有一个最大质量,一旦超过这个最大极限,就会坍塌为中子星和夸克星,直到成为黑洞。
师生俩固定每周两次聚会,主要讨论的就是这个问题。爱丁顿主动推荐他到英国皇家天文学会上去宣读论文。不难想象钱德拉塞卡的感激和兴奋,他为本次发言做了精心的准备,要在最高级别的学术圈展现自己的才华。
1935年1月11日,一个改变钱德拉塞卡前半生的日子。他宣读完论文后,爱丁顿站出来发言,极其严厉和苛刻地批评攻讦,断言黑洞是根本不存在的神话,并且当场撕掉钱德拉塞卡的论文!
这让钱德拉塞卡完全不能理解,他们那么多次讨论过这个问题,爱丁顿从来没有表达过不同意见,只是鼓励他、支持他。就在刚才开会前不久,他们还在一起喝茶、谈笑。钱德拉塞卡刚刚获知爱丁顿也要就同样的问题发表论文,之前却只字未提。爱丁顿笑着对钱德拉塞卡挤了挤眼睛:“会让你大吃一惊的。”事情怎么会这样?
一切都更像一个“请君入瓮”或“引蛇出洞”的阴谋,而不是正常的学术论战。
轰轰烈烈的新文化运动,没有碰撞就没有“响儿”,于是钱玄同化名“王敬轩”,狂骂白话文和新文化运动,刘半农则跳出来反驳,这样唱双簧,才终于引发关注。这么看起来,爱丁顿耐心地听钱德拉塞卡发表看法,热情地推荐他出席会议发言,也仅仅是需要一个出色的靶子!
不难想象,这件事之后,钱德拉塞卡在圈内的日子有多难过,用他自己的话说:“世界就这样结束了,不是伴着一声巨响,而是伴着一声呜咽。”
钱德拉塞卡一年后“逃亡”到芝加哥大学,才终于安顿下来,直到1995年去世。他没有放弃,最终因为持续地“对恒星的结构及其演变过程的理论研究,特别是对白矮星的结构和变化的精确预言”,站到了诺贝尔物理学奖领奖台上。他不计前嫌,在爱丁顿的讣告致辞中,将爱丁顿誉为那个时代最伟大的天文学家之一。
钱德拉塞卡后来对这件事有过回顾和分析,认为有些科学家,正是因为伟大,所以太过相信自己对世界的“规定”和“安排”,以这种傲慢的态度,强求自然“应该这样或那样”。爱丁顿坚持恒星不会变成黑洞,爱因斯坦坚持反对量子力学,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仅仅因为他们不喜欢也不愿意接受“黑洞”或“自由、随机”这样的想法。
但我有不同的看法。爱丁顿不能被原谅的,是他的做法。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学术观点论战,而是人格和人品的问题。不过,骗得了一时,骗不了永远;骗得了一个人、一群人,骗不了所有人。爱玩阴谋阳谋的人,当引以为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