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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江日报 2024年11月28日 星期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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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工业诗歌:时代脉动的诗意回响

    □ 非渔

    新工业诗歌短短几年间成为热潮,是诗歌响应时代召唤的本能反应,也是时代通过诗歌传递的精神脉动。在新工业诗歌的发展变化中,已显现一些共同的美学策略和特征。

    ■ 抒情之韵与叙事之纬

    传统工业诗歌自带抒情气质。“石油工人吼一吼,地球也要抖三抖。”气壮山河的豪迈至今令人记忆犹新。进入新时期的工业诗歌受到朦胧诗潮的影响,也曾一度变得含蓄、现代起来,增加了诗歌的韵味,但总体上抒情的格调没有大的改变。1990年代以后,诗歌在后朦胧的境域下分化演进,诗歌观念和审美旨趣发生了巨大变化,抒情越来越节制,叙事越来越流行。新工业诗歌也体现了这一趋势,但抒情的意味还是大于工业题材以外的诗歌。矿工诗人温馨发表在《诗刊》2024年第1期的18首诗,其中《师傅》《大架上,他们说我像一枚粽子》《采场上,掏断裂的轴》《采场上,制作一个踏板》《测量》《焊水箱》6首诗是以叙事为主的,其余的都可归入抒情诗,或者说融合了叙事的抒情诗。而上面提到的6首叙事诗,也不乏抒情手法的运用。可以说,抒情与叙事的融合,早已成为工业诗歌的一个小传统,新工业诗歌在继承这一传统的同时,也赋予了它新的东西,如跳跃式叙事、回旋式叙事、场景式叙事、象征式叙事等多种叙事手法的运用。温馨《师傅》一诗最后一节:“今天,我又去了医院/并带上他最爱的割枪/我放在他的手上、腿上、胸前/我想用割枪割开他身上所有的病痛/让他从病房里走出来/就像二十年前,他在前面走/我在后面默默地跟着。”就是一种回旋式叙事。这种叙事恰恰避免了很多当代诗容易犯的线性叙事的单调症、乏味症,同时呈现出一种写实与写意相融合、厚重又不失轻灵的新的工业美学风格。

    ■ 宏大与细微的共鸣

    传统工业诗歌很多是宏大叙事,主要抒发工业报国、产业强国的豪情,讴歌劳动者,很多是一种主题先行的写作。进入新时期尤其是1990年代以来,文学悄悄地发生着从宏大叙事向个体叙事的转变,新工业诗歌也体现了这种变化。

    还是以温馨的诗为例,《那条通往采场的路》:“山长水远,路还在脚下延伸/我还在那条通往采场的路/上不长,不短,不宽,不窄,正好可以丈量/——我,采矿女工的一生。”虽然动用了采矿女工之名,但显而易见是宏大叙事与个体叙事的深度结合,已经从代言式的告白退回到了自身现实生活与个人命运的现场。只有基于个体感受和细节呈现的文学才是真实的,也才是有效的。讴歌劳动、讴歌人民、讴歌时代,都要基于生活的温度、生命的体验,具备鲜活的现场感才能真正打动人心,引起共鸣。现场感其实就是时代感的具体化,可以理解为一种时代的颗粒感。《采场上,掏断裂的轴》写道:“整整一天/我神情专注,紧张/在它的咝咝呻吟声中,我汗水不停地滴落/清洗着它的每一寸肌肤,骨头和神经/也清洗着,一个采场女工的/胆怯和内疚,以及/一块块被命运搬动的矿石。”一个文学作品不写到心灵和命运的层面根本算不上深刻。可喜的是,温馨在把矿石和自己揉作一团中展示一个采矿女工的命运,这种把宏大叙事与个体叙事相融合的诗歌策略,其艺术效果是显见的。

    ■ 呈现的画卷与涌现的诗泉

    今年,《人民文学》《诗刊》等刊物接连推出新工业诗歌,这些文本大体上呈现出相同的美学风格,更加注重宏大叙事与个体叙事的融合,更加注重叙事的细节化,可以说是客观再现和主观表现相融互生的一种“呈现”。

    抒情和叙事本质上都是一种手法,谁的艺术效果更胜一筹,谁的艺术难度更大,这样的争论毫无意义。李永刚《煤炭并不是黑的》:“我料定,不会有人否认/煤,一定是凝固的火焰/它本质上并不是黑的/它其实就是火红的那个红/每一块煤都有一个燃烧的心愿/一万年被囚禁,被压抑/它渴望释放熊熊的烈火/实现向往已久的超越和嬗变/让它彻底获得解放的/是无数叫作矿工的人/他们以劳动者应有的本色/压缩了黑夜,放大了白天。”这些诗行既不是叙事也不是抒情,而是一种“言说”,其中的诗意不但没有受损,反而得以充沛地涌现。

    个体叙事不等于小我叙事,客观叙事不等于零度叙事,细节叙事不等于絮絮叨叨。李永刚《石头的份量》:“冬日清冽的阳光/陪伴着我/又一次来到大秦岭的腹地/来到熟悉的柞水/来到大西沟山上/亲切的采场/弯弯的山路/就是采场的经历/块块矿石/就是采场的形象/我渴望又一次看望/一群特殊的石头/看望一群沉默而灵动的/含铁的弟兄。”有理由相信,这样的诗句既是自动的呈现,也是内在的涌现。

    新时代呼唤诗歌创作的新高峰。新工业诗歌的异军突起令人振奋。期待涌现更多的彰显时代精神、中国气派,又有着丰富的情感肌理、艺术韵味的新工业诗歌佳作。

    (作者系中国作协会员,鲁迅文学院中青年作家高研班第31期学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