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不存在”，有替代方案吗？

    □ 刘洪波

    部分科学家对时间存在的怀疑或者否定，大致上基于两个方面的理由：一个方面的理由是时间未曾被“抓住”；另一个方面的理由是时间概念属于多余。

    如果一定要“抓住”才算证实某种实际存在，那么我们也可以说未曾抓住过空间。

    我们总是在一个个具体的物质呈现状态中感觉到空间，例如从一张桌子、一条虫、一个星球或者一个空荡荡的场所而看到空间的存在，但我们从来没有也不可能一把抓住总体实存的空间。我们所有的空间感知都是局部，空间的无限存在则是基于局部感知而推展开来的想象。我们相信规律，但规律不过是我们基于已知而作的总结和推理，我们何以相信在没有到达的地方，仍然属于“空间”呢？

    我们相信“眼见为实”，所以当我们看到空间，就觉得空间的存在属实。我们用眼睛看到空间，但没有器官去“看到”时间。但眼睛所看到的未必都是实。例如我们看到红和绿，并不是自然界真的存在红和绿，而只是光谱的变化，一定波长的光在眼睛里反映为红和绿。我们看到一块铁是密实无缝隙的，那只是因为眼睛的分辨率低，如果分辨率足够高，就能看到原子的排列，以及原子内部大量的空隙。

    从是否“抓住”来说，用以否定时间存在的理由，其实也可以用在空间之上。

    关于时间概念属于多余的问题，我想，如果硬要把时间排除掉，那么也不过是换一个说法，因为你永远需要一个类似的概念来表达世界的真实状况。“宇宙中从来不存在时间，时间就是运动”，自亚里士多德以来，这种认识就有，而且随着科学的发展，这一路想法的表述也与时俱进。但离开了空间，我们无法描述运动，离开了时间，我们也无法描述运动。物质从一个状态到另一个状态，从一个地点到另一个地点，只用空间无法准确描述，用运动去描述运动则是自我重复。有人说，仍然不需要时间，只需要频率就可以描述运动了。也许吧，频率是一个比时间更本征的说法，但频率只是一个测量值，频率的持续性和变化周期又是什么呢？要把时间真的从存在范畴里开除出去，还是很难的。

    时间尽管很难被我们说清楚，但人们从万事万物的若干特征去推证它的存在，所有的事物或者是并置存在或者是先后发生，事物的发生都有一定的持续性，运动并不总是突然爆发，从一种状态到另一种状态总是需要从初始萌发到最终完成，这些都是时间存在的踪迹。它与空间有所差别，空间是直观的自身呈现，而时间是通过事物的运动和变化间接呈现的，但也并不难于被觉知。

    如果非要认为时间不存在，我们也未必要视之为洪水猛兽，毕竟这种激进主义的认识有助于我们作各种极限思考。不过，在时间的本质得到新的认识之前，我们仍然宁可相信它的存在，因为如果我们放弃了时间概念，真的把时间当作虚无，或者视时间为无物，我们就无以展开建立在时间观念之上的人类意识和人类生活。

    人类根深蒂固的一些观念和认识，在科学的照耀下是完全可以放弃的，例如神与鬼的概念。在无神论来说，我们完全可以相信世界并非神创，世界之所以是今日的世界也并非神意。没有了神与鬼，只不过我们无法去描述某些文化现象，但我们完全可以在否定神鬼的条件下去解释一切。

    但时间呢？目前为止，它不是一个多余的概念，无论在科学上还是在文化上。科学上剔除时间概念，带来的不是更加方便，而是更加混乱，因为我们需要引入别的概念来说明宇宙已经存在了多久、人的一生有多长、光的速度有多快等等，而新引入的概念还未必能比时间这个概念更好用、更简省。在文化上剔除时间概念，会有更大的困难，因为人类文化的全部历史，都被时间意识所笼罩，没有时间概念，所有的文化过程都无以标定位置，所有的人文思维都无法寄身，所有的人生哲学都无以发生。

    时间作为一个基本概念，深深地嵌入了人类思维的底座。我们的全部认知逻辑都打上了时间观念的印迹，离开了与时间相关的思维架构，我们甚至无法有效思考和表达。我们不只是难以放弃时间之思，而且是无时间概念则无以思。“时间不存在”，说说可以，但替代方案是什么，用什么概念来替代我们今天普遍使用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