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李御
定居省城已三十多年,以前回老家次数很少,近年稍显清闲,回去的次数多了起来。到家后,每天早晨起床时,发现母亲已把菜买回,正在清理淘洗,望着母亲佝偻的背影,心里歉意涌动。我说,明天我与您一起去买菜。哪知,次日待我起床时,母亲又将菜买回来了。无奈,我只好把闹钟定到早晨五点半,起床洗漱后,母亲很惊讶,埋怨我没多睡会儿。
总算逮到了一次陪母亲买菜的机会。母亲身子骨还算健朗,但腿脚不太灵便,每天买菜来回要走四里多路。八十多岁的老人,负重行走,为了一家人每天的生活,来回奔波,让人动容。母亲说,没事的,我还能走动,我就上街给你们买点菜。
母亲买菜,一般不去商场超市,她担心那里的菜不新鲜。在附近菜农集中的一溜摊位前,母亲告诉我,她每天就在这里买菜。母亲与摊主们很熟络,互相亲热地打招呼。
我与母亲在琳琅满目的鲜嫩菜摊中,选了青椒,是那种肉厚但不太辣的,准备做虎皮青椒。买了茄子,属本地品种,可以凉拌。还买了丝瓜、扁豆,还买到了母亲说难以碰见的刀豆,她说小弟喜欢吃,刀豆需要切片后腌制。
母亲跟我说,在这里买菜,不用担心喷打农药。我问:为何?她说,用土办法,网罩虫子,用灯灭虫子,捉虫子。
后来我才知道,附近菜农能用于种菜的地块不大,他们习惯用土办法灭虫,买农药成本太高,不划算,也影响菜的品质,时间长了,就没人买了。土办法并不是笨办法,不断摸索,菜农们掌握了事半功倍的灭虫妙招。大地块可能用不上,小地块却很管用。
我笑着说:“生活质量很高哇,都是绿色蔬菜。”
母亲回答我:“怎么说哩。大城市有大城市的好,小地方有小地方的好,自己过得开心就好。”
母亲平时话不多,但这天总想跟我说话。
她说,在这里买菜,那些叫得蛮凶,声音很大,推销自家菜品的人,得留点神,十之八九其中有猫腻。
由此,我联想到一句很有名的话:那些叫喊得厉害的人,是最想把最坏的东西推销出去的人。
小市场与大道理竟是如此接近。
我一手拎着蔬菜,一手挽着母亲的臂膀,走走停停,一路品赏沿途摊点的各种蔬菜与农副产品,真可谓品种齐全,品相上乘,价格便宜。有不少回乡省亲的城里人,大包小裹将买到的鲜菜、干货放入小车后备箱,满载而归的喜悦挂在脸上。
走到一位娭毑(湖南方言,意为祖母或尊称老年妇女)摊位前,她拿出一兜鸡蛋硬要塞给母亲,两人拉扯半天,我只好代母亲收下。
原来,娭毑的老伴患有咳嗽顽疾,母亲知道后,把家里剩下的桑树根皮,全都给了她,让她老伴煎服。我家里原有人患过这种病,知道这一偏方后,遍托亲朋好友,找到了桑树根的皮,服用一周后就痊愈了。娭毑老伴服用后,多年的咳嗽治好了。出于感谢,要把家里的土鸡蛋送给母亲。
母亲似乎都忘了这件事。在她看来,人吃五谷杂粮,哪能不生病呢。人家病了,能帮上忙的肯定要帮。人帮我,我帮人,人活着才有意思。
小镇上总是弥漫着互助友爱、邻里相帮的浓厚氛围。
陪着母亲逛菜市场,不但买了菜,还收获了其他。
一路走过,母亲硬要买鱼买肉,说我回来了,没有荤菜肯定不行。拗不过老人家,只好买了农户自家养的一只大母鸡。
有我陪着买菜,母亲自是喜悦,话也特别多。哪家的丝瓜特别甜,哪家的芫荽特别香,哪家的藿香放在煎豆腐里最入味,一一道来,如数家珍。
到家后,把菜放下,母亲拿出自备的盘秤,称了称大母鸡,这是母亲多年的习惯,她叫“复称”。一般的菜不称,只称价位比较高的,多了少了,要弄清楚,当个明白人。
望着秤星,母亲愣住了,她说,不对。人家收的是三斤二两的钱,你看,这明明是四斤二两,少看了秤星上一杠,整整少收了一斤的钱。她对我说:“得赶紧给人家把钱补上,不是小数目,几十块钱哩,不能占别人的便宜。”
我说:“咱们明天去买菜时,给他补上。”
母亲口气严厉,说:“那不行。该今天补上的不能等到明天。”说完,就要去买菜的地方给人家送钱。我忙说,您老歇会儿,补钱的事还是我去。
临走时,母亲还叮嘱我,不要认错了人,把事情给人家说清楚。
我遵命很快把钱还了。
回来后,母亲还说,娭毑送的鸡蛋,是要还情的。明天把我给她买的点心,给人家带上两盒,不能欠人家的情。
后来,我早晨也陪母亲买菜,但有时还是睡过了。
长辈对子女真心实意,掏心掏肺,而子女对老人总会有所疏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