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弹乐·

祝普茨好运

长江日报 2024年10月22日

    梅明蕾 媒体人,爱乐者,读写驳杂。

    □ 梅明蕾

    凯文·普茨,美国当代作曲家。不久前,杨洋指挥上海交响乐团专场献演了他的新作,《维勒莱》、《寂静的挽歌》和《乐队协奏曲》。

    说来惭愧,普茨的大作我至今一首都未听过,但不妨碍从网上获知他的信息:冉冉升起的作曲巨星,2012年普利策奖和2023年格莱美奖得主,作品众多、赞誉纷纷、影响不小,音乐教育上也有自己的一套。

    即便在欧美已声名显赫,普茨的作品在国内还是上演寥寥。不过这次却从乐评人唐若甫的描述中得知现场良性反应,“人头攒动的听众席,满目皆是任教、驻扎和活跃于上海的老中青三代作曲家,兴致盎然的乐迷纷纷拿起手机举着人手一份的节目单自拍”。就是说,专业人士和业余爱好者都对普茨产生了浓厚兴趣。就此而言,我要说,普茨运气不错。

    说普茨运气不错有比较对象,那就是匈牙利重量级现代作曲家理盖蒂。著名华人作曲家陈其钢对理盖蒂的遭遇颇感遗憾:虽作品上乘,但是在北京举办其作品音乐会,听者不过一二十人。陈其钢评,他们根本“不想去听新的东西”。

    问题是,“新的东西”就一定应该有号召力吗?这说来就有些复杂,作曲家的名声是一个因素,作品本身是另一个因素,更关乎听者先前的赏乐经验,也不乏宣传上的努力。

    众所周知的事实是,除了作曲专业工作者和少量资深乐迷,现当代音乐作品基本令观众听而无感,调性不分明,旋律不中听,和声不和谐,作曲家意图不清楚,大多时候听了如入五里雾中,几乎颠覆了人们的听觉体验。何以如此?关乎现代音乐的创作理念。

    简单说,发轫于19世纪末、20世纪初的现代音乐,其最大旨趣莫过于摆脱之前浪漫主义音乐的束缚,大开马力全面创新。创新讲求个性,强调新发现和自我表现。创新的大旗下分支林立、五花八门,诸如表现主义、十二音体系、序列音乐、 偶然音乐、电子音乐等等,不一而足;德彪西、勋伯格、斯特拉文斯基、韦伯恩、贝尔格等代表人物也随之风云一时。创新并未设置边界,所以才会出现约翰·凯奇惊世骇俗的大作《4分33秒》,演奏家上台不过在钢琴旁干坐4分33秒便算完事,这样的作品,即便有说成花儿一样的理念(论)为其背书,怕也难有号召力。

    话虽如此,现当代作曲家还是创作了大量经典,没有这些经典,当今古(经)典音乐的版图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就个人品位而言,我热爱巴洛克、古典、浪漫(包括后浪漫)时期的许多经典作曲家作品,也激赏如德彪西、斯特拉文斯基和巴托克等现代作曲家的代表作,在赏乐的好恶上仅针对具体作品,而无时代偏好。

    当然,我也要承认,欣赏现当代音乐有一个克服听觉惯性、走出聆听舒适区的问题,现当代作曲家花了那么大的心力去开拓创新,未经训练的耳朵怎可能顺顺畅畅地一“听”如故?你去读读乔伊斯的《尤利西斯》、看看毕加索的《格尔尼卡》试试,可不一样障碍重重?

    回到普茨,据称他这次亲临演出现场,并亲自介绍作品创作心得和背后故事,令人眼前一亮。更重要的是,有专业人士评论这场音乐会作品,认为“凯文并没有为画面感而失去专业度,也没有为作曲法而妥协旋律美。他在音乐中所呈现的近乎完美的平衡感、分寸感、体验感、画面感、高级感和故事性是其音乐经久不衰、屡获殊荣的法宝。”这或许就回答了普茨走红的缘由,他以自己的作曲实践告诉听众:不要对现当代音乐形成刻板印象。

    现当代音乐当然是时代的产物,作为听众,我们的口味也不可能永远停留在18、19世纪。接受现当代音乐,保持敏感和开放的态度是必要的。好的听者当与创作者相向而行。当我们欣赏普茨时,亦请不忘祝他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