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陈洁 科普作家,北京理工大学副教授,著有《山河判断笔尖头》《何以科学家》等。
□ 陈洁
有一个人,被誉为“印度之子”,被印在邮票上、拍成电影、写成书,在中国知道的人却不多。他就是拉马努金。
拉马努金出生于没落的婆罗门种姓家庭,成绩不好,严重厌学,唯一的爱好是做数学证明题。他淘到一本数学参考书,里面收录了五千多个数学方程式,他一道道证明这些方程式,写满了两个笔记本。这两个笔记本到现在还是数学家的研究对象。
1904年,拉马努金考取大学,他不怎么上课,独自徜徉在数学世界里。结果,英语不及格,被劝退。他还短暂地进过别的学校,每一次都是数学能力突出,其他各种功课不及格,一直拿不到毕业证。他也不想工作。
爹妈用古老办法打击和摧毁了拉马努金吊儿郎当的生活。他们给21岁的儿子娶了个9岁的媳妇。
“妻子”虽然还没成年,住在娘家,但拉马努金已“身为人夫”,就得有个当家人谋生养家的样子。拉马努金不得不放低身段,辛苦求职,其中的狼狈不提也罢。
1913年,泰戈尔获诺贝尔文学奖那年,拉马努金孤注一掷,写信给剑桥大学顶级的三位数学家:贝克、霍布森、哈代。他在信中说,他是南印度马德拉斯港务信托处的职员,年薪20英镑,23岁,没受过大学教育,但学完了普通中学课程。信后面附了他解的一些方程式。
只有哈代一个人留意到这封来信,写信者“知识的缺陷和其知识的深刻一样令人吃惊”。哈代当时也不过三十出头,天才总能从人群中一眼发现另一个天才。
1914年,拉马努金到达伦敦,他和哈代合作的那段日子,被哈代称为“我一生中最浪漫的事”。但拉马努金在英国的生活并不如意,人生地不熟,饮食不习惯,岛国的阴冷潮湿让习惯热带季风气候的他苦不堪言。他几乎没有生活能力,现在却要处理油盐柴米和衣食住行。
在英国人眼里,拉马努金也是个怪物。他有惊人的数学天赋,在椭圆函数、超几何级数、发散级数、堆垒数论尤其是整数分拆方面成就斐然,却一直神经质地宣称,方程式之所以有意义,在于它代表了神的一个闪念。他坚信自己的数学天赋是女神把数学方程式写在他身体上,或者通过梦告诉他。所以,他沉溺于解梦、占星、拜神,甚至通过解梦和占卜预言自己活不过35岁。
真该死,居然预言对了。
在英国,拉马努金用4年发现了高度合成数的性质和拉马努金θ函数,让自己成为英国皇家学会会员和三一学院院士,却用了更多的时间生病、思乡、苦闷,其中最持久的病是肺结核。
1917年5月,哈代去医院看望住院的拉马努金,不知说什么好,就没话找话:“刚才我坐计程车来的,车牌是1729,一个没什么意思的数字。”拉马努金却立刻说:“不,哈代,它是可以被用两种方法写成两个立方和的最小数字(123+13和103+93,也就是1728+1和1000+729)。”但是,数字方面的天才没能化解数学家的愁闷,拉马努金最后甚至痛苦得想要撞火车自杀。
1919年,“一战”结束,拉马努金衣锦还乡。此时他已经名满印度,名流排着队拜访他,抢着资助他,马德拉斯大学给他教授职位和用不完的科研经费。但所有这一切,拉马努金都已经无力消受了,他回国以后一直在生病,1920年4月16日上午,他突然昏倒,几个小时后便永远离开了。
这个世界上总有天才和普通人,普通人和天才要分享同一个世界。普通人没有错,他们在数量上必然占优势,所以,普通人法则也必然是世界通行的强势法则。天才必须接受这一事实,学会跟普通人相处,学会迂回曲折地胜利。
另一方面,普通人也要学会分辨天才,允许他们不按常规出牌。
天才和普通人,就这样别别扭扭地身处同一个世界,同一个地球,彼此将将就就地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