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杨绛不忍销毁的277封来信

    ■ 吴学昭接受杨绛委托

    吴学昭整理、翻译、注释的《钱锺书杨绛亲友书札》今年5月由三联书店出版。全书收入致钱锺书、杨绛夫妇的信函277封，以及钱、杨二位先生的若干复函。

    杨绛先生晚年最后做的一件她认为很必要的事，就是亲手销毁了钱锺书和她本人的日记，以及某些亲友的书信，好友的劝阻最终也未能让她回心转意。这源于2013年钱、杨书信被公开拍卖，虽然那场旷日持久的诉讼最终有了圆满结局，但私人书信被当作商品用来交易，令杨先生伤了心。

    在生命最后的日子里，杨先生把多年好友、也是亲自认定的遗嘱执行人吴学昭叫到家里，从橱柜里捧出一个大布袋，说：“这都是我看了又看、实在下不去手撕毁的亲友书信。我近来愈感衰弱，自知来日无多，已没有心力处理这些信件，现在把它们全部赠送给你，由你全权处理，相信你一定不会让我失望。写信人中，不少你都熟识，哪怕留个纪念也好！”

    吴学昭是学者、教育家吴宓先生的女儿，曾任《中国儿童》主编、《中国少年报》副秘书长，新华社、人民日报社驻外记者，她说：“我绝不会辜负您的托付，至于如何妥善处理，容我仔细研读过所有书信，与您商量后再说。”

    吴学昭提着杨先生的大布袋回家，几乎花了两三周的时间才将袋内的信件，按照写信人所写第一封信的时间顺序整理清楚，随后开始阅读。读毕全部书信，她联系此前所知的一些片段，对许多事顿有豁然贯通之感。“我越读越投入，越读越感动，也更理解了杨绛先生何以不忍心销毁它们。这哪是些普通信件？它们荷载着文化的信息、历史的证据和人间情义，是极为珍贵的文史资料！”

    吴学昭最终下定决心，赶去协和医院对杨绛先生说了自己的决定：“您留赠我的书信十分珍贵，您都下不了手撕掉，我更不敢也不舍毁弃。这些具有学术价值和历史意义的宝贝，不宜由我个人私藏。我的想法是：争取在我有生之年得空时亲自将它们整理翻译出版，留给社会，供广大读者研究参考，然后将原件全部捐赠国家博物馆收藏……”病床上的杨先生听了，拍拍吴学昭的手背，笑说：“所见相同！可谓灵犀相通。”

    吴学昭若有所悟：“难题解决，我如释重负，又觉得自己真傻——原来杨先生对此早有主意，我却冥思苦想，为难多时。”

    吴学昭整理、编辑《钱锺书杨绛亲友书札》，为这批信函添加了详细的注释、介绍相关人物、交代相关事件，英、法文信也逐一翻译，并与诸多写信人（包括已逝作者的家人）联系，获得授权同意。经过两年多的努力，不负杨先生所托，完成了这项工作。

    ■ 信件富有文化含量和史料细节

    这些信函始自1946年，至2014年止，多集中于二十世纪八九十年代。

    信函作者包括二位先生的至亲好友、学者同人，乃至译者、读者，包括钱基博、向达、老舍、张难先、蒋天枢、宋淇、柯灵、徐迟、胡乔木、葛浩文、夏鼐、冰心、李一氓、黄裳、许国璋、华君武、胡绳等逾90人。信中的一些内容不仅可补年谱、传记的失载，也为读者进一步认识钱、杨二位先生提供了弥足珍贵的第一手材料，呈现了钱锺书和杨绛二位先生的部分工作、生活、心境、交往、论学状况，既是时代的记录，也见证了学人之间的友情和思想共鸣，承载着不容小觑的文献价值、文化含量和史料细节，字里行间皆是故事、故人和温情。

    这些书信中不少是来自家人。有钱基博老先生满溢爱子之情的密密麻麻的手谕，杨先生的大姐杨寿康讲述的家史往事，杨绛的小弟杨保俶的安慰和建议；还有钱先生妹夫许景渊的“尘梦沧桑、唏嘘百感”，杨先生表妹唐瑞林谈《围城》唐晓芙的“索隐”“考证”。

    书中收录最多的，是二位先生与中外学人的来信。其中所收的28通宋淇来信，以及钱先生的若干复信，畅述胸怀，评书识人，妙语连珠，精彩纷呈。从中可以看出，早在1981年，他们就已经开始谈论“多才多艺”的苏珊·桑塔格和“大出风头”的托尔金了。

    《钱锺书杨绛亲友书札》还收录了胡乔木致钱锺书、杨绛的书信十七通。本报在此选摘其中与《围城》有关的两封。

    （长江日报记者马梦娅 李煦）

    【书摘】

    ■ 与《围城》有关的胡乔木来信

    锺书同志：

    这本《读书》杂志里有一篇《围城》引起的回忆，不知看过没有。如没有，希望你和季康（杨绛本名杨季康——《读+》注）同志看一下，这也实在是一篇难得的动人之作。如已看过，就算是我的一番心意罢了。《围城》如此畅销，我真未想到，对读者太生疏了。如果季康同志有暇，能写一篇关于《围城》创作过程的回忆，将给现代文学史提供一宗宝贵的史料。

    我又要离开北京，仍是因为健康的关系，有话只好等到回京时再谈吧。

    祝好。

    胡乔木

    （1981）八月十四日

    锺书学长：

    顷阅港报，得知昨十一月二十一日为八十华诞，此可贺一也。尊作《围城》在北京版十年之际，经孙雄飞编剧黄蜀芹导演拍成电视片，演出认真，制作精到，艺坛叹为胜事，想不日可以放映，此可贺二也。

    刻在深圳，下月返京，当面贺，先致此函，则已大晚矣。晚亦有一好处，可以延长庆祝气氛，此于老年或优于药石者。强词自解，聊博一粲。

    即祝康泰。并问杨绛同志安好。

    胡乔木 谷羽附笔问候

    （1990）十一月二十二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