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预判了你的预判”

    □ 刘洪波

    “我预判了你的预判”，是网上的一个流行语，表示绝对的智力优势和反制能力。

    预判是相互行动中的时间作用。人的行为往往都包含着预判，包含着对行为结果的预期判断。大概只有纯粹的本能反应，是完全没有预判的，例如在猝不及防的危险面前，人只有本能的躲避行为，而来不及有什么预判。

    预判是一种主动，是打有准备之仗，让人把更多的工作做在行为之前，是为了以最有利的方式来选择行为。就算是要撬开一块石头，你也得预判撬不撬得动它，也要预判在撬动它时是否能不让它砸到自己或别的什么东西，换言之，你要预判石头的“行为”。如果是两个人之间互动，你就更加需要有“我若这样，对方会如何”的估量，由此而言，“预判了你的预判”实在不是一件值得夸耀的事情，而是人际互动中必然都会做的事情。

    但毕竟“我预判了你的预判”还是流行起来了，这句话的自许之意也是很明显的。在什么情况下，这种自许是有理由的呢，应该是一方认为自己预判准确并且较为轻松地达成了有利结果，对方没有超出自己预判的行为出现，基于结果及其实现过程的客观事实，从而对预判准确性再次进行反观性确认。

    但是，基于同一互动过程和结果，双方也可能都感到满意，于是各自都产生“我预判了你的预判”的感觉。在一个互动中，双方可能想要获得的东西不一样，比如甲想要乙认输，乙想要的可能只是甲与自己交手，这样，双方就都可能觉得预判了对方的预判。但事实上，可能乙方才真正预判成功，因为他预判了甲要赢，而甲没有预判出乙想要的不是赢，而是向所有人证明自己已成为甲的对手。

    人际互动中双方目的不同，从而各自满意得出“预判了你的预判”，例子不胜枚举。例如商场上，一方在意价格，另一方在意供应链稳定。在普通交往中，一方在意有人鞍前马后，另一方在意能够显示人脉广泛。所谓“双赢”“多赢”，经常是大家都达成目的，都成功“预判了你的预判”。

    在“零和游戏”，即只有一方赢另一方输的情景下，“我预判了你的预判”很可能导致悲喜两重天。但这也只是在双方实力差距不很大的情况下，才显得预判的重要性，并使预判可以成为夸耀的资本。而在实力悬殊的时候，预判是否准确不见得重要。一个青壮年与儿童比拳，完全是实力碾压，不值得谈论预判。

    人与机器相对的情况下，相当一些工作领域可能进入人机竞争阶段，预判上的差距会变得尖锐起来。机器下棋和机器聊天，都在显示机器在预判上的超越性。在下棋中，一个人类棋手的“创造性预判力”与机器的“模型化预判力”比较，难以显出优势。在聊天中，机器的应答能力借助庞大的数据库可能更显无所不能。

    所谓“生成式人工智能”，就是机器能够自己去生成答案，尽管这种生成的能力还只是建立在数据规模基础之上，而不像人类那样建立在知识、情感、智慧、学习的综合发展之上，但已经体现了“大力出奇迹”的特点。在算法、数据和计算作用下，非逻辑、非推理、非因果的数据比对以预判形式出现，并且对人类预判形成了挤压。比如，只要数据充分，一个战斗机飞行员可能刚做出某个动作，AI飞行员就能根据他的动作模型给出预判，并提前击落他，就据以作出预判的数据量和矛头速度而言，人类驾驶员能否成为AI驾驶员的对手？

    这还只是人工智能并没有真正以智慧方式来行为的情形，如果人工智能真的发展到智慧阶段，人类的预判力相比下会拉胯到什么程度？人类思维与行为的时间节奏，与机器计算的时间频率完全不在一个量级，“理性”、记忆、行动等优势似乎都在机器那一边。机器可以预判人的预判，而人未必来得及预判机器的预判，这种可能性是存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