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人对家园赤子情深的凝望

    □ 夜鱼

    读毕阿毛新诗集《公园记》，合上书页，我意犹未尽，惊叹又欢喜。惊叹英雄城市武汉，居然有如此众多人文荟萃景色斑斓美丽的公园！更惊叹诗人阿毛涉足每一座公园的勃发兴致与深情厚爱。

    湖北号称千湖之省，省会城市武汉，城区和郊区，大大小小的湖多到数不胜数。围绕着湖水会形成一些相应的公园。我在武汉生活了半辈子，除了大名鼎鼎地标性的大公园之外，《公园记》里所记载的公园，百分之八十没去过，有些甚至少有听说。

    欢喜则来自《公园记》符合我对诗歌的期待，厚达350页的诗集，阅读感受相当愉悦。这可不是公园景点介绍的百度分行体，而是真正意义上的现代诗，带着诗人的体温与情感，如数家珍。

    阿毛诗艺娴熟，表达方式多样，这里我选取其中的三种写作特色做点简要介绍。

    首先，擅长在客观呈现里进行不动声色的诗性表达。诗歌《和母亲逛堤角公园》，分别从公园的安静、热闹、醒目等几种状态下，截取了堤角公园的一些日常景象，诗人当然是在场的，更重要的是诗人母亲的在场，语言简练质朴，即便是小到颜色的对比也围绕在母亲身上：

    菊花桃的玫红与我母亲银发的对比/倒映在水帘洞的河面上

    生动的细节之美，回到事物本身的客观性呈现里，徐徐展开了一幅爱与怀念的温馨画卷。这类风格的诗歌还有很多，比如《王家墩公园》《青年节在中山公园读诗》《紫阳公园记》等等。在场的鲜活体验，使得阿毛笔下的公园无论是人文还是自然风景，都与内心情感世界相投射，妙笔生辉，巧妙糅合，诗性饱满丰厚。

    其次，针对不同公园的人文特点，多角度切入，高度凝练又别具一格的诗性表达。

    《龙王阁》里航拍般的视角，将地理风貌立体全面地呈现出来，寥寥数笔，却气象恢宏。

    “最美的母衣模板/还是这龙王庙俯瞰下/浩浩汤汤漂流着的/青灰对襟衣”，诗人在俯瞰视角下，运用的比喻，直观形象，精准贴切。由此我们不难感受到诗人对家园山水的自豪和热爱。

    而在另外一首《盘龙城国家考古遗址公园》里，诗人则放下了高处远处全貌概览式描述，一步步踏入了现场，也一步步走进历史的深处，选取了既有历史感的物象，又有现代感的物象，提炼出的形而上思考，意味隽永深厚。

    “……在铁铲开始的寻根/使幽暗从裂缝透出来/个人史依附于城市的演变史”

    与人文景色不同，《诗画涨渡湖》则是纯粹的自然风光。如何用短短的十几行句子写出涨渡湖瑰丽的景色及其丰富的变化呢？多才多艺的阿毛既是一位诗人，也是一位优秀的画家，这首诗她又换了一种进入角度，拿出了她的绘画功夫，先迅速勾勒出水杉、落叶、飞鸟、野玫瑰，也没忘了漏绘富有动态感的细节：空中的弧线、水中的涟漪、云中的英姿。在诗歌结尾，她直接运用绘画者的语言做总结：先是迥异的速写素描/最后是不约而同的——/巨大而有力的惊叹/与突兀而完美的色块。

    最容易同质化的自然风光描绘，在阿毛简洁利落的笔下，呈现出辨识度极高的语言质感。像这类诗歌还有《兰亭公园的碎花长卷》《江夏中央大公园》《春天的小朱湾》等。诗人总能在大同小异的自然风光里，敏锐地发现不同之处，撷取精妙，书写烂漫。

    再者，灵动诙谐，直戳当下症结的诗性挖掘。

    这类诗歌的表达，也让人叹为观止。在《于晴川阁眺望黄鹤楼》中，诗人这样写：……咀嚼塑料花的/牙齿咬不开自然派的坚果。

    全诗开头略显低沉的语调，接着运用强烈反差的意象，将现代人的茫然，开诚布公地揭示出来。接着诗人笔锋一转，诙谐反讽，劝告在旧码头碑下拍抖音的中年：/取来新船上的救生圈/套在发福的腰间/删剪走秀的人群和道具／自然秉持的三段论而非三点式。

    读者忍俊不禁之时不由得也跟着诗人一起思考、慨叹！像这类诗还有《纱帽公园》《山水公园》《落雁岛》《北洋桥公园》等。诗人对家园的赞美毋庸置疑，纯粹真挚，但她的诗却没有仅仅停留在赞美层面上，同时也敏锐捕捉到当下文化在文明进程中的矛盾之处。

    阿毛的《公园记》所录景观，横跨武汉三镇，洋洋洒洒，包罗万象，远不止我上面所说的几种风格特点的表达。主题多元、立体，给这座历史悠久的文化名城绘制了一卷现代性与古典美相辉映的诗歌画册，繁复与清隽，简笔与伏笔，浓墨淡彩，诗人悬腕自如，不仅对武汉三镇的城市公园进行多方位多角度全景式展映，同时也有鞭辟入里抽丝剥茧的透析，是诗人对家园赤子情深的凝望和身心沉浸式的抒写。

    （作者系湖北省作协全委会委员，长江丛刊杂志社诗歌栏目编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