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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江日报 2024年09月03日 星期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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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山万壑,铜壁铁墙!抗日的烽火,燃烧在太行山上……”

每当这首歌响起,百岁老战士总会跟着哼唱

    牛积善(左一)战争时期的唯一留影。

    □ 长江日报记者覃柳玮

    9月3日是中国人民抗日战争胜利纪念日。

    8月31日,在中部战区总医院汉口院区的病房里,百岁高龄的牛积善老人坐在轮椅上,在女儿牛晨阳的引导下,跟唱起歌曲《在太行山上》。老人对外界的反应淡薄,但每当女儿放起抗战歌曲时,牛积善总会有所反应,或微微张开双眼,或跟着音乐轻轻哼唱。牛晨阳说,现在唱这首歌曲是最能让老人打起精神的办法。

    ■ 13岁虚报年龄加入八路军游击队,成为卫生员

    牛积善晚年最珍视的“宝贝”是他获颁的三枚纪念章:中国人民解放军独立功勋荣誉章、中国人民抗日战争胜利60周年纪念章和70周年纪念章。他常和女儿牛晨阳说:“我这一辈子做最正确的事,就是跟着共产党打鬼子。”

    1925年11月,牛积善出生在河北省广宗县一个革命家庭。爷爷牛桂一一生追求进步。

    大革命失败后,牛桂一毅然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八路军一二九师挺进冀南后,他鼓励自己5个孙子、孙女参加了抗日工作。

    全面抗战爆发后的1938年,八路军领导的冀西游击队在牛积善的家乡张贴告示,招收冀西军医学校学员。为了能参军,当时只有13岁的他虚报有16岁,当上冀西军医学校的首批学员。

    牛积善后来回忆说,当时军医学校白天操练,夜间经常搞紧急集合。有时学员从沉睡中惊醒,打起背包,跑步集合行军,经常有人穿错衣服。经过反复训练,大家对军人生活有了了解,军事素质提高很快,初步养成了紧张、快速、有条理的习惯。在学校,他们学习药理、药物、战地救护、生理解剖等课程。那时的学习条件很差,偶尔发几页油印的讲义,纸张很差,印得也不清楚,不过也算是很难得的教材。

    1939年4月,经过近8个月的学习,牛积善被分到冀游六支队工作,任看护长兼司药,立即投入了战地救护和抢救伤病员的工作中。

    后来,他军医学校的同学中,有不少人在抗战中牺牲。1942年,他爷爷牛桂一和哥哥牛尽善也在日伪“扫荡”中被捕牺牲。

    “听吧!母亲叫儿打东洋,妻子送郎上战场。”牛晨阳说,“妻子”的意思就是父亲在她9岁时教唱《在太行山上》时明白的。

    ■ 对付日军扫荡,雪夜跋涉30里转运伤员

    1985年7月1日,为纪念抗日战争胜利40周年,人民政协报社举办《抗战一事》征文活动,并出版《华夏壮歌》一书。牛积善的作品《雪夜》也收录其中。

    1940年,正是抗日战争最艰难困苦的年代,朱德、彭德怀率领的第十八集团军在敌后与日军展开了著名的百团大战。这次战役给日军以巨大的打击,日军恼羞成怒,立即聚集大量兵力对太行根据地发动了三次疯狂残酷的大扫荡。

    那时,牛积善仅15岁,是一二九师卫生学校的学员。第三次日军扫荡的一天傍晚,天色灰灰的,飘着大雪。部队刚从大羊角村转移到土蓬村还不到一天,忽然又听说敌人向土蓬村追来了。部队要向武安方向转移,卫生学校的学员担负着转移伤员的任务,提前出发。

    四人一副担架,学员都是十几岁。狭窄的山路,仅可通过一副担架,路旁都是陡峭的山崖。牛积善说:“我们抬着担架,一步一滑地往山顶上爬。当时我的年龄最小,加上战争时期生活艰苦,我得了夜盲症和关节炎,两踝关节疼痛红肿,每走一步都像刀割一般。”

    咬着牙走啊、爬呀,牛积善的担架还是掉了队。饥饿、寒冷、疼痛、黑暗一齐袭来,牛积善又累、又急,终于忍不住大哭起来。

    正在大家焦急万分的时候,一个大个子走到牛积善跟前,用不很熟练的汉语说:“怎么不走了?为什么哭?”原来是德国医生汉斯·米勒。询问情况后,米勒立刻脱下皮大衣递给牛积善说:“你替我拿着这个,我来抬。”就这样,米勒接过牛积善的担架,继续向前走去。

    路实在太难走了,大家抬着担架速度很慢。经过整整一夜紧张而艰苦的跋涉,走了近30里的路程,部队终于在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到了转移地点。

    和他在一起工作过15年的老部下高山说:“牛老曾告诉我,正是与米勒这样的外国医生的接触,让他的思想再次得到升华。牛老亲身感受到国际共产主义的精神。”

    ■ 弃官求学成为全科专家,他要求医生们持续学习

    1945年12月,牛积善加入中国共产党。抗战胜利后,他继续留在一二九师卫生学校做医疗工作。牛积善也参与了晋冀鲁豫白求恩国际和平医院的救治工作。

    牛积善大儿子牛勇航回忆,在白求恩医院时,米勒医生问他:抗战胜利了,你想干什么工作?牛积善回答还是想当医生。米勒告诉他:和平时代要当个好医生,一定要争取上医科大学。

    1955年,牛积善已经是457医院的副院长,少校军衔。但他仍然想上大学,补充理论知识。后来,他到上海第二军医大学学习,向学校提出改读五年制医疗系的想法。由于基础较差,读医疗系还需要先去天津学习两年文化课,3年的学习被牛积善变成了7年。

    1963年,完成大学课程后,牛积善回到457医院担任院长。虽然是外科医生,但牛积善几乎所有科室的理论都懂。一次查房,有一位肝肿大且疼痛的病人初诊是肝癌,60年代初期没有CT、核磁共振等检查设备。牛积善检查完病人后,他怀疑是心衰所致肝脏淤血肿大,并指示用强心药观察。没想到,次日这位病人的肝脏就缩小了。牛积善的临床诊断正确,后来此病人活到80多岁才故去。

    老同事、妇产科医生苏德新回忆,牛院长几乎每日都会查房,每次查房都要提问题。“医院订阅的医学杂志他都要学习,每次提问医生都是问最前沿的问题。每个医生都不得不努力学习,跟上院长的步伐。”

    ■ “要做一个纯粹的人”,“白求恩”三个字不离口

    在牛积善家,珍藏着一本白皮红底黑字的《纪念白求恩》小册子,老人格外看重这篇文章。白求恩精神成为他工作的指南针。高山说,牛院长常常是“白求恩”三个字不离口。

    1946年,牛积善在晋冀鲁豫白求恩国际和平医院当过外科医生,同事告诉他,他做手术的手术台,就是曾经白求恩医生做手术用过的。在同事口中,他听了很多白求恩的故事。

    高山回忆,牛积善任院长期间,无论是开会还是学习,每次必定会提白求恩精神。“有的医生出了差错,牛老会批评他,说白求恩医生对技术精益求精,我们医院的医生为什么做不到精益求精。”

    当时,医院的副院长李洪玉曾在白求恩身边做过通讯员。开会学习时,牛积善会特地安排李洪玉为大家讲课,专讲白求恩医生的故事。

    高山至今仍记得老院长的教诲:“我们要学习白求恩大夫毫不利己专门利人的精神,我们是医生,不管病人有钱没钱,救人是最重要的。”

    牛积善对家人常说,要做白求恩那样纯粹的人。女儿牛晨阳回忆,20世纪80年代初期,父亲从医院调后勤任职搬家时,有一张睡了十几年的公配绷子床,母亲因为睡习惯了,想用自家买的同尺寸的新绷子床对换一下。虽然公配的绷子床也没有印字,但是父亲坚决不同意。他说公家的物品就是公家的,不能凭个人喜好占公家的半点便宜。最后公家的那张绷子床还是交公了。牛晨阳说:“爸爸一辈子廉洁,他为我们子女做好了榜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