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之大

    □ 张金刚

    若用一个字形容“年”，想必首选便是“大”。

    “过大年”，一切向年奔赴，洋溢着中国人传承五千年的自信、豪气与浪漫。“大过年的”，一切为年让路，透露着百姓家憧憬好日子的温暖、欢喜与和美。中国的年，亦是百姓的年；百姓的年，构成中国的年。如此，这大年真是“大”得很！

    一晃，我已虚度四十六个“年”。这数字，是我刻意算出来的。算得有些惊心动魄，也有些云淡风轻。于我而言，“年”早已不再重要，只不过是一段寻常日子罢了。可它又分明一年接一年地提醒我：过了年，又长一岁，好好生活！如此，这大年之“大”又具体得很！

    除夕午后，我应友之邀，攀上县城东北的小派山顶，目送旧年最后一轮红日“回家”。吹着尚寒的山风，我静坐孤石之上，遥对大派山，俯瞰小县城，不由感慨自己之于山水与岁月，是多么渺小与短暂。可正是如我这般的普通人，生生不息，年复一年，才撑起了这座小城八百余年的繁荣绵延，维系着这方赖以生存、值得感恩的欣欣家园。想到这，我伸展双臂，将小城揽入怀中，默默对她许下承诺：来年，我定倍加努力，为你发出闪亮的微光！

    两条高速公路、数条城乡公路，似彩练飞舞，穿越山河，连接起山里与山外、异乡与老家。飞驰的汽车，火力全开，载着归心似箭的游子，向着家的方向狂奔，赶赴一场美味、团圆、温馨，裹着乡愁与母亲味道的年夜饭。不管这一年在外经历了什么，走得远与近，混得好与坏，挣得多与少，一切都无关紧要，“早点回家过年”是此时天大的事。稍后，公路将歇，街道将空，家庭将满，小城又迎来一年中最人丁兴旺、成员齐整的大年时光。红日西斜，夕阳中的小城温情脉脉，像慈祥的母亲盼着归家的孩儿。

    妻子催我：“妹妹一家已下高速，快点下山，等你炒菜呢！”好友孩子也催他：“啥时候回来，我早想去奶奶家吃好吃的了！”伴着最后一抹阳光隐在山后，我们匆匆下得山来。山路坎坷，残雪依稀，下山的脚步明显不如往年矫健。我感叹：“这身体也走下坡路喽！”他应道：“可咱上有老、下有小，得撑着，还得走得好，走得稳！只有好好爱自己，才能好好爱家人、爱别人！”我说：“人过中年，凡事得有平常心，没有比平安、快乐、健康更重要的了！明年除夕，咱还上山送太阳‘回家’，不准爽约！”他笑道：“一定，这也是大事！”

    我家的年夜饭，是在岳父家吃的，虽算不得丰盛，倒也称心如意。谁家过日子也难免锅碗碰瓢勺。小姨子是个火暴脾气，一言不合便开吵。说来挺逗，回家前，她儿子拟了个“不发火保证书”，让她签了字，才答应跟她回姥姥家。许是“保证书”起了作用，也许是岳父一句“大过年的，都好好的”起到威慑，一顿饭，说说笑笑，和和睦睦。饭后，一家人围着老人转，围着孩子转；谁爱说啥就说啥，谁爱干啥就干啥。大过年的，除了幸福美满、其乐融融，别的杂音是绝对不能有的。

    春晚和年夜饭同等重要。我作为文艺工作者，更对其钟爱有加，就盼着大年三十晚八点，一切收拾妥当，静享这道文化大餐。虽人们对春晚的吐槽从未停过，且有人表示已多年不看，而我却乐此不疲，边欣赏，边学习，边熬年。从中，我触摸到了伟大祖国稳健向前的强劲脉搏、无限活力，感受到了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传承弘扬、创新发展，领略到了新老文艺人才的薪火相传、群英荟萃；更在热热闹闹的氛围中，回忆曾经，珍视当下。我深懂办春晚的不易，对一切批评视而不见。毋庸置疑，春晚已成年俗，不可或缺。有春晚，才叫过年呢！

    大年初一，我和妻子早早起来忙活。她拿出用五彩皱纹纸叠好的灯花，滴几滴香油，揉搓，拌匀；用筷子夹起一簇，放在托盘里点燃；从客厅到卧室，从厨房到卫生间，从门口到楼梯，次第点过，祈愿美好。我不以为然地说：“都啥年代了，还做这？”她郑重其事地忙打断我：“嘘！祈福嘛！老传统不能丢！”就在我忙着包饺子时，忽然，窗外东方天空现出绚烂的朝霞，红彤彤映红了小区，也映红了我的心。开年好兆头，幸福美满、顺遂安康，是每个家庭最大的心愿。

    父母仍在老家生活，我和二哥相邀回村看望。平时回家少，与二老靠墙根儿闲坐在大年的暖阳下，格外开心。爹娘扭头看看我，扭头看看二哥，再扭头相视一笑，满是皱纹的脸绽成一朵花。母亲唯一的侄子、我的表弟，也携妻带子，来给他唯一健在的姑姑拜年。一群晚辈簇拥着二老，家长里短，嘘寒问暖，笑声在小院里回荡。路过的邻家大婶说：“好久没见你爹娘这么开心了！”我心怀愧疚地说：“今年我们可得多回来！”年近八旬，身无大恙，尚可自食其力，是父母的福，更是我们的福。

    过年，主打一个欢乐喜庆。一年或多年未见的同学、老友，欢聚一起，把酒言欢，谈天说地，好不畅快！白天，公园、广场，演出、庙会、红火，精彩纷呈；夜晚，街巷、村镇，霓虹、焰火、灯会，火树银花。辛苦一年的人们，载歌载舞，快乐至上，欢度锦绣中国年！

    大年之大，大在“过大年”，是一年一度、举国同庆的大事乐事，需要我们心怀虔诚与敬畏地承续传统，祝福祖国，为民祈福；大在“大过年的”，每家每户每个人，大可放慢脚步，回到最初，好好享受团聚、欢愉与火热，在人情荡漾中再度启程过好崭新一年的每一天。这才是过年的意义，更是需要谨记的“年之大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