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绝唱犹然在耳

    □ 梅明蕾

    印象中，在当代古典音乐界，还没有谁像英国传奇大提琴家杰奎琳·杜普蕾那样，其多舛的命运与难忘的演奏形成巨大反差而令人唏嘘。今年恰逢她诞辰80周年，回顾她的人生经历，重温她独一无二的琴声，正可在爱乐者心中激荡起怀念伊人的浓浓情愫。

    先极简勾勒一下杜普蕾的人生吧：1945年1月26日出生于英国牛津的一个音乐之家。5岁开始学习大提琴，11岁赢得苏吉亚奖（the Suggia Award），成为全英国最受瞩目的演奏家。1965年因与伦敦交响乐团合作演出埃尔加的大提琴协奏曲，奠定了其在演奏舞台上的地位。1967年与阿根廷籍钢琴家巴伦博伊姆结婚。1973年被确诊罹患多发性硬化症，遂告别舞台。1987年10月19日去世。

    笔触再简略，用词再平淡，也难掩杜普蕾短暂人生的大喜大悲、大起大落。如今巴氏作为钢琴家和指挥家的双料大师在古典音乐界正如日中天，而“她比烟花寂寞”却成为后人对杜普蕾的写照。音乐神童杜普蕾，大提琴演奏技术早早出类拔萃，最突出特点，在于情感表达真挚而强烈。她演奏的代表作公认为埃尔加的《e小调大提琴协奏曲》，这是作曲家毕一生之力创作的最后的大型管弦乐作品，常被认为是埃尔加献给已逝妻子的安魂曲和自己的“天鹅之歌”。作品情感充盈，情绪表现张力甚大，其间又充满对人生和世界的思考，理性与感性的尺度拿捏不易把握。杜普蕾的音响调色板上，带有深厚生命体验的全情投入是底色，在其上调制、铺陈出庄严、沉重、悲怆、忧郁、凄美等斑斓色调，一出手，便让人感到这部经典就是为她量身定做；她以舞台上的瞬间，构筑起音乐史上的一个永恒。

    杜普蕾在公众面前演绎这部杰作时不过年方二十，尚浅的阅历与其展示出的作品深度似不匹配。那时就有人称杜普蕾是用生命在演奏。最有名的故事，是说匈牙利大提琴家史塔克听广播里正播放大提琴曲，询问演奏者后被告知是杜普蕾。史塔克当场感叹：“像这样演奏，肯定活不长久。”也许顶尖的同行才能识破生命与艺术相联结的深层密码，而史塔克终究一语成谶，杜普蕾的琴声在42岁时便成绝响。

    杜普蕾演奏的曲目单颇为丰富，埃尔加之外，德沃夏克、舒曼、舒伯特、圣桑等均为她所爱。她也是室内乐的积极参与者。流传最广者，当是她与钢琴家巴伦博伊姆、小提琴家帕尔曼、中提琴家祖克曼和贝斯演奏家祖宾·梅塔（后成为指挥大师），于1969年8月30日合作演奏的舒伯特的钢琴五重奏《鳟鱼》。这5位当红演奏家，不仅技艺精湛，且彼此间结有深厚友谊，尤其新婚才两年的巴伦博伊姆和杜普蕾夫妇，更在这深度的默契配合中享受着爱的滋润。这场演出被广泛谓为经典，音乐因素之外，应有爱情和友谊的助力。

    1971年的一次演出中，杜普蕾在演奏德沃夏克的大提琴协奏曲时突发手指非正常抖动，以致乐器差点脱手。后经检查，才发现自己不幸患上多发性硬化症，这在当时属不治之症。病情不可逆转地拽着杜普蕾向死神靠近，直到她最后一次演出被夫君抱上舞台，终于42岁在伦敦家中病逝。一颗璀璨的明星就此陨落。

    用生命演奏，或是杜普蕾短暂的一生留给世人最深刻的印象。不谈生命的长度和亮度并存的两难，只说音乐，其最本质的规定性还是打动人。我们纪念杜普蕾，尤在这音乐表演崇尚炫技的时代，不忘这素朴的本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