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赵启洪
学习书法之人常言,练好“永”字,便习熟了汉字所有笔法。而我成为李恭清老师的“得意门生”,也正是从这小小的“永”字开始的。
李恭清老师是我高中二年级的语文老师。他身材不高,却透着一股精气神儿,那浓眉大眼镶嵌在圆圆的脸上,举手投足间尽显儒雅气质,让人一看便心生敬意。
李老师在书法领域造诣颇深,是省书协会员。在我的家乡,那些重要场合的题匾,很多都留有他的墨宝。在我们班的墙壁上,就曾挂着一幅他写的“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作品,笔力刚劲、气势磅礴。可没想到,这幅作品挂在教室没两天就不见了。后来一查,原来是被邻班同学“借”走了,可见其书法受欢迎的程度。
我能引起李老师的注意,得益于书法。高一下学期,县里要举办书法比赛,学校鼓励有书法特长的同学参赛。我平时就喜欢写写画画,得知消息后,找了一本硬笔字帖,花了一周临摹苏轼的《赤壁怀古》。没想到,这一努力竟让我获得了县里三等奖。而李老师,正是学校推选师生参赛的评委之一。
高二开学不久的一个星期六,李老师找到我,对我说:“放假后到我家里去一下。我看你在书法方面有些天赋,以后放假了就到我家里来练习练习。”到了李老师家,他拿出自己心爱的毛笔——“青松挂雪”,又铺开宣纸,耐心地给我讲解练习毛笔书法的基本知识。也就是在那时,我第一次听说了“永”字八法,惊叹于练习书法还有那么多的学问。
李老师没上过大学,高中毕业后便执起了乡村小学的教鞭。后来,凭借自身努力,他先后调到镇上的初中,又来到我们这所新组建的县属中学。李老师为人谦逊。开学作自我介绍时,他诚恳地说:“我只读了高中,水平有限,今后咱们共同学习。”我们这些调皮的学生,有时会故意找些难题“刁难”他。遇到回答不出的问题,他的脸上便会泛起红晕,坦诚地说:“我学问不够,等我向其他人请教了再告诉你们。”他在大学读研的儿子就是他的得力助手。儿子休假回来,他就把儿子“请”到教室,为我们解答各种难题。
私下里,我们一些同学亲切地称呼李老师为“十八子老头”。这不仅因为他姓李,年过半百,更重要的是,他善于发现学生的闪光点,并加以引导。我的钢笔字写得漂亮,他便引导我学书法;有的同学作文写得好,他便向报社推荐。他还指导我们办了一个文学“刊物”——《惜时》,我当时是蜡笔抄手之一。在惜时如金的高中时代,他能鼓励大家开展这些“课外”活动,如今想来,实在难能可贵。
我的学习存在很大的“跛腿”,文科成绩比较好,理科却一般,尤其是数学,简直是我的“噩梦”。其实,我并非天生学不好数学。小学升初中时,我在全乡排名第六。但在小升初的那个暑假,我迷上了小说,课堂上,我常常在课桌上挖个洞,把小说藏在抽屉里面偷看。一看入迷,就被老师发现,书被没收,还免不了挨一顿训。有一次上数学课,我又沉浸在小说里,老师当场把书摔到我的脸上,还把我赶出了教室。从那以后,上数学课,我就隐隐有些心理阴影,数学成绩也一落千丈,直到高中毕业都没有好转。可见,老师的教学态度和方法,对学生的影响是多么巨大!
李老师受人尊敬的重要原因是他的认真和执着。为了让我“课余”安心练习书法,他曾骑自行车赶6公里的泥土路,到我那堆满了犁耙石磙的破旧的小屋里,同我那天天面朝黄土背朝天、没念过几天书的父亲长谈我的种种长处和不足。他与我也有过一次长谈。他说,人生就如那个“永”字,横竖撇捺点,一样都不少。但不是每个人都能像颜真卿、欧阳询那样,把“永”字写得完美无缺。就像我写的这个“永”字,上面的那个点不够饱满,右边的捺也没有写到位,笔画虽然齐全,却不够美观。这就好比我的学习成绩,有亮点,也有明显的不足。如果无法弥补不足,那就一定要突出自己的优势,否则很难取得成就。
当时,我心里明白,以我在学校的成绩,考上大学无异于痴人说梦。毕竟我们学校每年只有寥寥几名学生能考上大学。可我还是没有正确认识自己,终究心存一丝侥幸想要上大学,最终辜负了李老师的一片苦心。在李老师管吃、管提供笔墨纸砚、管悉心指导的情况下,仅仅两个月,我仍然当了“逃兵”。
后来,我选择从军。向李老师辞行时,他语重心长地说:“部队是一个锻炼人的地方,去了之后,也别放下写作和书法,继续努力。”还赠送我《写作教程》《书法艺术》两本书。在部队里,我凭借还算不错的书法和还算过得去的文笔,从负责连队的黑板报“起家”,一步一步地成长。我先后当过连队的文书、宣传股的报道员,后来又担任过团、师、军的宣传干部,直到以正团职上校的身份转业到地方工作。
如今,李老师因一场意外已离开我们多年,但他就像那个“永”字,“横竖撇捺点、一样都不少”地深深嵌入我的心中,每一笔每一画都承载着他对我的关怀与教导。
一丝温暖,照亮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