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龙城：中国双大河文明的枢纽

    □ 长江日报记者徐璐 通讯员宋若虹 汪筠

    5月1日，《十年一城：2024年度全国十大考古新发现——盘龙城遗址图片资料展》在盘龙城遗址博物院启幕，其中大量照片是首次向公众展示；同日，武汉大学历史学院副教授孙卓在盘龙城遗址博物院举行了一场名为《十年一城——湖北武汉盘龙城遗址》的公益讲座，可容纳120人的现场座无虚席。

    此时，距离盘龙城遗址入选“2024年度全国十大考古新发现”刚刚过去一周。这个长江流域等级最高、规模最大、遗迹最丰富的夏代和商代早期遗址，被越来越多的人走进、了解。

    ■ 70年发掘改写中国文明史

    1954年，一场洪水冲刷出沉睡3000余年的盘龙古城垣，这座湮没于历史长河中的商代都邑，自此渐次展露出文明的印记。

    考古学家陈贤一在书中记载，1964年，盘龙城被确定为商代遗址，当年的《考古》杂志刊登的《盘龙城遗址和墓葬》引起学界震撼，“盘龙城”的名字也是在那时确定，自此，“商文化不过长江”的框框被事实打破。

    20世纪60年代，盘龙城出土了精美的青铜器、玉器，70年代发掘了城垣、宫殿区、李家嘴贵族墓地，80年代陆续在王家嘴、杨家湾、杨家嘴等地点发现一般居址区、墓葬，出土大量珍贵文物。

    盘龙城在中华文明进程中具有重要地位。它实证了夏商王朝的疆域到达长江流域，这里是夏商王朝设立在长江流域的统治中心，开启了古代中国的中央—地方国家治理模式；它为长江流域带来了青铜文明，推进了长江流域的文明进程。盘龙城的发掘，让长江流域在中华文明起源的宏大叙事中，获得了与黄河流域比肩而立的历史地位，也证实了古代中国是世界大河文明中唯一的双大河文明。

    武汉大学历史学院教授张昌平说，中华文明进程这样重大的历史景象，很难能够体现在一个聚落中，特别是王朝都城之外的聚落中。盘龙城应该是这样的极少数。在经历了半个多世纪的考古工作之后，它在早期王朝社会架构中的政治功能、在文明进程中的历史地位，越来越显现出重要性。

    ■ 新发现展现长江文明高度

    自2013年起，由武汉大学历史学院、湖北省文物考古研究院、武汉市文物考古研究所、盘龙城遗址博物院组成联合考古队，围绕“长江中游文明进程研究”，开展持续性考古工作。

    项目负责人孙卓介绍，这十多年的考古发现颇为丰富——

    在杨家湾，一组气势恢宏的石构遗迹破土而出，其规模之巨、结构之精，为长江流域夏商遗址所仅见。这些沉默的巨石像一座文明的灯塔，不仅昭示着盘龙城作为长江中游中心的显赫地位，更以其建造所需的人力物力，证明了3000多年前先民们的智慧与力量。

    小嘴地点的发现同样令人振奋。一处完整的铸铜作坊遗址重现天日，从制范、浇铸到冶炼、修整，青铜器的诞生历程在此完整呈现。这是夏商时期都城之外首次发现的铸铜作坊，印证了盘龙城已掌握当时最先进的青铜礼器铸造技术，也拓宽了对商代资源流通网络的认识。

    考古团队通过水下钻探与湖底沉积物分析，揭开了盘龙城水域环境的变迁之谜。研究表明，商代遗址周边水域较现今低5米至7米，原聚落部分如今已沉睡于湖水之下。这一发现首次系统揭示了夏商时期长江中游的水位演变规律，为长江水文历史研究提供了关键性实证。

    这些发现共同构建起长江文明演进的关键证据链：盘龙城并非简单的文化“接受者”，而是参与塑造早期中国文明格局的重要力量。其宫城制度、青铜技术、水陆交通体系展现出的文明高度，标志着长江流域在夏商时期已形成与黄河文明并驾齐驱的区域文明中心。盘龙城的石构宫殿与青铜作坊，如同打开长江文明“黑匣子”的两把钥匙，让我们得以重新审视多元一体的中华文明形成历程。

    ■ 遗址保护让3500年历史活在当下

    这座距今3500年的瑰宝之城出土的大量文物，基本被收藏在盘龙城遗址博物院，它们述说着长江文明的故事。盘龙城遗址博物院宣传策划部负责人宋若虹介绍了这座大遗址公园的未来蓝图。“作为武汉唯一的大遗址公园，我们一直在探索文物保护与公众体验的最佳平衡点。”在公园整体规划中，未来游客可以沿着湖畔步道漫步至遗址核心区，途中将经过杨家湾石器遗迹展示区，让公众能够近距离观摩真实的考古现场。“这不是简单的参观动线调整。”宋若虹强调，“而是要让文物真正‘活起来’，让市民在移步换景中感受3500年的历史脉动。”

    宋若虹还特地提到对宫殿基址的保护展示，中国很多遗址是土遗址，相对于石头很难保存，盘龙城的保护展示，做了基址底部的部分，最开始用的传统的夯土方法，可是武汉潮湿多雨的环境，一个季度基址就垮了，后来他们又和遗产保护公司一起研发出GRC新配方泥垛墙，采用新材料、新技术、新工艺，结合3D打印技术，请非遗代表性传承人“泥人胡”利用泥塑工艺，展示出木骨泥墙、夯土筑造等建筑工艺细节，兼具科学与美感，解决了土遗址保护的展示难题，这一创新模式随后被二里头、屈家岭、良渚等遗址公园纷纷借鉴。

    随着传统文化热度的提升，盘龙城遗址的参观人数逐年上升，从2020年的30.5万人次跃升至2024年的94.6万人次，这颗武汉明珠正在被越来越多的人看见。“90后”曾辉就是盘龙城遗址的忠实粉丝，从2019年盘龙城遗址博物院举办庞贝出土文物特展开始，他参加了许多场活动，他说，“这几年明显感觉到这里的活动越来越受欢迎，经常活动一公布就约满了”。

    据介绍，自1954年洪水冲刷现世以来，盘龙城遗址的发掘面积尚不足2%。这座沉睡地下的商代都市，仍保留着太多未解之谜——它的完整规模、城市布局、文明程度，都在等待后人继续探索。每一铲土的揭开，都可能改写我们对长江流域早期文明的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