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今画卷蕴藏中国人的精神世界

    “夫画道之中，水墨最为上。”5月27日下午，画家、文艺评论家、艺术史博士沈伟做客由武汉市文联和长江日报社共同主办的“艺心向党”崇德尚艺名家新秀大讲堂，以“回溯传统 再探新境”为主题，带领300多名艺术爱好者、武汉美术家协会会员以及江汉大学美术学院、武汉育才美术高中的师生们，一同走进中国山水画的奇妙世界。

    ■ “卧游”古今

    山水情怀融入中国人的血脉

    从西汉时期的错金铜博山炉到五代荆浩的《匡庐图》；从《山海经》中有关自然山川形象的文字描绘到汉代画像石和画像砖中的山峦图像，再到隋唐壁画、两宋卷轴里渐趋成熟的山水场景，中国人对山水的向往和描绘延续了千年。“了解中国山水画的起源和发展，对于加深我们对传统文化特质的研究具有重要意义。”讲座中，沈伟通过对传统文献、新近出土文物照片的展示与解读，深入剖析公元5世纪至10世纪中国山水画发生期的观念与形态演变。

    “人们最初在各种材质上或绘或刻简单的山水图案。随着时间的推移，人们对山水的描绘越来越细致，形式也越来越丰富。”沈伟介绍，南朝宗炳的《画山水序》和王微的《叙画》这两篇现存最早的山水画文献，首次将山水从地理图志提升到“澄怀观道”的精神境界，奠定了山水画“以形媚道”的哲学内核。宗炳在《画山水序》中记载了自己的经历——他性好山水、爱远游，足迹遍及中原主要名山，晚年“老病将至，名山恐难遍睹”，便将游历过的山水画在自家墙壁上，通过“澄怀观道，卧以游之”的方式神游其中，“卧游”也逐渐演变为中国山水画的代名词。

    沈伟认为，将山水作为独立对象描绘的行为，本质上是以艺术创作替代或补充真实的远游，完成了从现实徜徉到精神遥想的转变，不仅奠定了中国山水画的起源，更形成了其重要的美学特质——通过绘画安顿精神世界。

    千百年来，人们铺展画卷，在描绘的峰峦叠嶂中展开无限遐思，感悟山水意境中蕴含的自然韵律、哲学智慧与人文精神，在今天依然可以找寻到“卧游”的乐趣。“山水作为一种文化现象，早已融化在中国人的血脉里。”沈伟表示，中国山水画的发展也带来另一种触动——传统知识分子通过具体的审美体验来扩充认知，最终让山水成为生活中的一部分。“今天，山水画依然在我们的生活中发挥着各种各样的功能，反映出中国传统文化强大文脉的延续。”

    ■ 名画细赏

    大小画卷藏着千年审美基因

    活动现场，观众跟随沈伟的讲解，一一欣赏模印砖画《竹林七贤》和《匡庐图》《溪岸图》《溪山行旅图》等不同时期的山水画作，穿越千年溯源中国人的审美基因。

    沈伟表示，山水画在公元10世纪走向成熟后，画家开始通过有限的画幅展现无穷的天地变化。“随着人们对山水的认知日益丰富，画作中的哲学意味与生活化审美观感不断融合，推动山水画成为独立的绘画样式，并在不同画家笔下形成多元风格，呈现出从北方到南方、从大幅全景到小景特写的丰富面貌。”

    跳出中国山水画发生期的时间限制，沈伟在现场展示了北宋画家郭熙的《早春图》（复制件），让观众直观地领略到中国山水画的魅力。“我们从这幅画可以看出，北宋山水画已具备完善的空间塑造能力。”讲座结束后，观众纷纷围到画前，目光聚焦于那片虚实交织的山水之间。画作中描绘着春回大地、乍暖还寒的深山图景，水气浮腾、春水流淌，渔夫、游人意态欣然。一名年轻观众轻声感慨：“我第一次发现不用颜色也能把春天画得这么热闹。”

    “中国的名山大川承载着哲学、文化与精神象征的特殊场域。当创作者具备深厚的文化素养和完整的知识结构，自会在山水画的艺术实践中探索多元的表现手法。”沈伟表示，古代艺术家早已在创新之路上进行过诸多尝试，《早春图》等北宋代表性的全景式大幅山水画，既总结前人技法，又为后世开启无限可能，传递出创作者对山水精神的深刻思考。

    讲座中，沈伟引经据典，认为山水画能最大限度地满足人们的审美需求，更上升到哲学高度。“绘画是人的一种工具，通过它能达成对事物之理的认知。在这个认知过程中，大到宇宙天地规律，小到日常生活实践，人们都要细细体味，最终放松、澄清心胸，直面真实世界，才能让绘画成为人生有益的一件事情。”

    ■ 观照当下

    笔墨新韵再续山水文脉

    “回溯历史的意义，在于将其观照投射于当下。”沈伟认为，不能把山水画看成普通风景画，因为单纯以“视觉愉悦”定义的风景远不足以涵盖中国山水的深层意蕴。他立足于中国传统美学思想和文化思维方式，娓娓道来：“山水画是一定要有画家的主观能动性，理解自然，最后形成有山水物象的画面。中国传统山水画非止一艺，而是源于特定文化观念的绘画表现形态。”

    讲座中，沈伟多次强调赓续传统、回归经典的重要性。“我们的文化传承久远、博大精深，要有唐代王维‘夫画道之中，水墨最为上’的文化自信。我希望大家回到传统，多看经典原作，打开眼界。”他说，艺术的实践是靠长期积累的，中国山水画从最初简单勾勒山石形态到南朝一树一人格式基本相似，再到北宋山水、峰石、树木等元素的复杂表现，云气分布、画面布局、意味把握等技法逐渐成熟，直至唐代成为独立的画种，这一历程大约有五六百年。此后不曾间断地拓展和流变，影响至今。

    画家殷进对此深有感触：“山水画是在历史长河中不断演变的艺术形态。正因如此，我们在当代创作中是否可以突破传统形式的束缚，依托个人对山水的理解来探索更具个性化的艺术表达？这次讲座也为我打开了一些思路。”武汉美术家协会会员喻茜说，这次讲座对传统的回溯让她意识到中国画的内核并非形式窠臼，而是蕴含文化观念的深层脉络，并让她对中国画有了更深层的理解。

    现场观众中不乏美术专业学生。沈伟主张绘画的基础教育应当“以点带面，回到原点”，希望美术专业学生掌握绘画技法的同时构建完整知识结构，才能在艺术道路上走得更远。

    从事美术教育工作的王琲特意记下讲座中提到的文献名称。她说：“艺术教育需要一个‘锚点’，如同埋下种子等待发芽，而教师首先要做的是将这颗种子培育好。美术的核心是树立基本的审美观念。文化自信要从青少年抓起，即便他们当下未必完全懂，也要让他们知道中国传统艺术值得骄傲。”

    （叶飞艳）

    ……… 人物名片 ………

    沈伟 艺术史博士，湖北美术学院教授、古代美术研究中心主任，现任湖北省文艺评论家协会副主席、武汉市文联副主席、武汉美术家协会主席。他书画印藏俱善，尤擅画花鸟竹石，多年来出版了《书法与当代艺术》《写意荷花》《中国绘画史图鉴·花鸟卷》《隔路闻香》《石上清风》等专业著作和多部个人画集，曾策划和主持《首届美术文献提名展》《两湖潮流：湖南湖北当代艺术展》《百年纵横：20世纪湖北美术文献展》等重要展览，曾获首届“中国美术奖·理论评论奖”金奖、2009年度“湖北文艺突出贡献奖”、湖北五一劳动奖章等奖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