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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江日报 2025年06月12日 星期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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菊花情结

    □ 左光哲

    儿时就读的青石小学后面有一个很大的花园,教算术的范老师颇爱园艺,工余便在那里辛苦劳作,养花植树,一时这里馥郁苍翠,鸟语花香,成为学校最亮丽的风景地。

    我家老房屋后面有个小院,我萌生向范老师学习的想法,也想建个小花园。我很快“黏”上范老师,帮他栽种施肥,学习园艺。他乐意收我为“徒”,耐心教我,称我俩是“忘年之交”。

    “染于黄则黄”,范老师偏爱菊花,我也对菊花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我把他送我的种苗栽在后院。但因缺乏经验加上水土不服,菊儿多未存活,只有生命力稍强的金盏菊、雏菊瘦兮兮地开着,颇觉遗憾!

    后来,老屋拆迁,我失“乐园”,希望将来再有一个那样的园。后来老了,有些积蓄,选购了一套一百多平方米的顶层房,终于夙愿如偿。也巧,襟兄与内弟都是园艺师,送来三十多盆花木及种花设备。一时,我的房顶绿肥红艳,生机蓬勃,我学鲁迅称之为“屋顶百草园”。

    我向襟兄、内弟不断取经,我也不断摸索种植技术。不到一年,这里变得欣欣向荣:茶花、吊兰、冬麦、芭蕉四季常开,一片葱郁。“五六七,百花集”,各种花儿次第绽放,嫣红姹紫:石榴如火如荼,金橘百花扎扎,茉莉醇香四溢,紫薇小巧可人,杜鹃葳蕤生辉……最旺盛的要数牵牛花和凌霄花,大蓬大串地怒放,二者花期均短,但你谢我发,前仆后继,争奇斗艳,大有“万紫千红结队来,遍地吹军号”的气势!这些固然令我喜爱,然而金秋十月才是我最爱的季节,菊花怒放,让我心醉神迷!

    “不是花中偏爱菊,此花开尽更无花。”我深爱菊,一怜其形美,玉骨冰肌,如颔首舞袖的淑媛婀娜多姿;二爱其味香,桂花浓腴,米兰疏净,菊花则清新雅致,沁人心脾而经久不绝;三喜气色秀,粉艳泛金,色彩清丽,万般养眼;最是乐其韵长,唯此甚难言表,只可意会,颇难言传;那种内敛、深邃、孤高的神韵,令人敬畏,是那种“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空灵感!

    在众菊儿里,我最爱其中三款:

    一是莲花型的“黄金虎”,花瓣舌状,如匙聚拢,向内曲抱,形态富贵,雅香沁脾。正如陆游所描绘的那样:“黄花芬芳绝世奇,重阳错把配萸枝。开迟愈见凌霜操,堪笑儿童道过时。”

    二是较多称为“平沙秋雁”的紫白菊:花瓣蓬松,叶片上卷,外白内紫,向上舒展。形态虽略逊上者,但花期稍长,沁香悠远。这或许是齐白石《紫菊诗》中所况:“九月西风霜气清,舍南园圃紫云晴。看花只好朱栏外,不惹园丁问姓名。”

    最是弥足珍贵的“玉孔雀”:花瓣怒放,粉白嫩黄,洁面玉质,瓣丰体腴,雍容华贵。秋风掠过,舞首弄姿,还颇有点白居易《长恨歌》里所描绘的“温泉水滑洗凝脂”“云鬓花颜金步摇”的姿势。

    培土、施肥、浇水已成为我老年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赏菊、嗅菊、抚菊已成为我每天必然的精神享受。妻儿笑我是“爱菊疯子”,我答曰:“江山易改,‘菊爱’难移啊!”时间久了,妻儿也充分理解我的兴趣爱好,经常会搭把手,帮我侍弄这些花儿。

    一天我突然看到陆游那首《今年立冬后菊花盛开小饮》诗:“胡床移就菊花畦,饮具酸寒手自携。野实似丹仍似漆,村醪如蜜复如齑。”于是,我便效仿放翁先生,搬来一张躺椅,上面架起一座塑料小棚。老夫不胜酒力,便以茶代酒,以坚果为“蜜”与“齑”,与菊儿们共度良宵。不知不觉,惚兮恍兮,我感到菊儿们成了一群载歌载舞的黄色小精灵,不,他们更像一群活泼靓丽的孩子们,我在享受着他们承欢膝下的天伦之乐……

    时进寒冬,花期已过,菊儿变枯,但“宁可枝头抱香死,不随落叶舞东风”,我对其“色衰爱不释”。说到“凋败”之相,不禁想起《警世通言》中“苏王”的那场“嘴巴官司”:到底是苏东坡“吹落黄花满地金”对呢,还是王安石“秋花不比春花落”对呢?我通过三年观察,得出结论:其实二位都没错,只是所描绘的场合不同,一为常态,一为偶态。一般说,菊花确是虽枯不堕,抱枝终老;但当遇到“八月秋高风怒号”的恶劣天气,树木、房顶尚且不保,何况纤弱菊儿呢?对这个并不深奥的自然现象,两位文豪竟然打起“口水仗”,实在冤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