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梅明蕾
在20世纪的音乐星空中,贝拉・巴托克如同一颗璀璨而独特的星辰,在爱乐者脑海中烙下深刻印记。2025年是这位匈牙利伟大作曲家辞世80周年。80年时光流转,巴托克的音乐依然在世界各地的音乐厅中频频奏响,给后人留下巨大的研究空间。
初识巴托克,不过从他的几首小品开始,那是参与演奏他的六首《罗马尼亚民间舞曲》。作品虽精短,却并不易表达其中神韵。当时最奇特的感受,是其音乐素材鲜明的民族性、民间性与作曲技法高度现代性的融合。这种别致的融合带来了原创火花的闪亮,即时的炫目后又令人长久难忘。
关注巴托克其人其作后,方知那是高山大海。亦无意间得知国内著名作曲家鲍元凯先生是巴托克的拥趸,鲍先生被誉为民族经典的交响组曲《炎黄风情》,无论从理念还是技法无不深受巴氏的影响。
应该说,巴托克音乐创作的根基与灵魂乃是对民间音乐的痴迷与探索。遥想20世纪初,西方音乐从马勒和瓦格纳宏大的交响浪漫主义风格中转变,开始摆脱传统的和声与结构体系,诟病与赞赏并存的序列主义、机遇音乐和极简主义等先锋流派逐渐兴起;而那时的巴托克却穿越在崎岖的山野乡间,倾心搜集那些口耳相传的民歌民谣,其足迹遍布匈牙利及周边地区。这种历尽艰辛近乎“考古式”的努力,被后人誉为“跨越时空的音乐民族志书写”。
音乐创作借用民族、民间素材不是新鲜事,那更是19世纪西方民族乐派的拿手好戏,德沃夏克、格里格、俄罗斯强力五人团等作曲大师乃是其中的杰出代表。但他们的“借用”多是直接引用或改编现成的民族音乐,以服务于浪漫主义的情感表达。巴托克则与此大异,他是深入田野采集原始素材,通过专业分析提炼其核心特征(如调式、节奏等),再将这些元素完全融入现代作曲技法(如无调性、复杂节奏等),创造出兼具民族根基与先锋性的全新音乐语言。简言之,前者是“用民歌讲故事”,后者则是“拆解民歌造新曲”。显然,后者更具原创性。
从一般的听觉体验上看,19世纪民族乐派作曲家的作品都十分动听,或许因为那几位代表人物碰巧都是旷世超绝的旋律大师。而聆赏巴托克可不简单,那不是一个“动听”所能概括,初听甚至感到晦涩和费解。那是因为他将那些原始素材作深度解构与重塑后,赋予民间音乐要素以全新的生命力,作品的丰富性、表现力和深广度得以大幅开拓,对人们的听觉习惯也产生了一定程度的颠覆。
以我喜欢的《乐队协奏曲》为例,其被誉为20世纪交响乐史上的“破局之作”。它将民间音乐的粗粝质感与现代作曲技法完美熔铸,让每个乐器声部都成为独立又共生的主体,整个作品在结构、和声、节奏、织体等各个方面都展示了无比宏阔的创新空间。它证明了,“民间音乐的‘野性’无需被驯化,反而能与现代技法共生,成为滋养严肃音乐的鲜活土壤”。
放眼我国严肃音乐界,类似巴托克式的努力从未中断,让民族音乐走向世界的宏愿在有理想的作曲家心目中从来不曾熄灭。这么多年,打下中华印记的音乐作品在世界音乐殿堂逐渐有了更多位置,有国际影响的作曲家也数得出来一些。随着时间的推移,巴托克的价值日渐凸显,其影响力也在不断扩大。如果说天才无法复制,那么他对民族、民间音乐的持续热爱和研究,对原创的执着坚守,以及开放而广阔的视野,都为我们提供了宝贵的示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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