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梅明蕾 媒体人,爱乐者,读写驳杂。
□ 梅明蕾
中秋临近时分,文格洛夫携手钢琴家瓦格·帕皮安再次来到武汉琴台音乐厅,演绎了普罗科菲耶夫、弗兰克和拉威尔的大作。单从选曲看,一首拉威尔的《茨冈》足以显示文大师的雄心。
文格洛夫上次到琴台音乐厅还是8年前,他与俄罗斯国家交响乐团合作演奏了老柴的D大调小提琴协奏曲,返场又拉了巴赫的无伴奏《萨拉班德舞曲》,表现无可挑剔。
8年过去,人生又有几个8年,谁也抵挡不了自然规律,文格洛夫还能在舞台上风光无限?对此我有小小怀疑,这怀疑来自网上广为流布的视频,那是他在国内几个城市演出时的返场曲,几首小品,难度不高,文大师的演奏却稍嫌随意且显精气神不足。
由此想到文格洛夫其实早在2007年便已将注意力转向指挥,于2010年被任命为格施塔德节日管弦乐团的首席指挥不说,2014年6月又在指挥名师指导下从莫斯科伊波利托夫-伊万诺夫音乐学院毕业,之后又完成了为期两年的歌剧指挥课程学习。这样的节奏,大有弃演奏而专攻指挥的态势。不过文格洛夫终究未放下手中的小提琴,他不同凡响的天籁之声依然不时回荡在世界各地。
演而优则“挥”在古典音乐界不在少数,就如好演员最终当了导演亦属寻常。文格洛夫分心指挥自有他的道理,此处不表。只是时间终归是个常数,从乐迷的角度看,文大师少了练琴时间,加之生理上不可逆的退行性变化,一个世界顶级演奏明星将会加速陨落,不免让大家惋惜。这与他做指挥取得的成就相比,得失该如何掂量?
我算是文大师多年的铁粉,当年在我心目中,国际小提琴界仅有穆特、齐默尔曼等少数大师可与之相提并论。正因为我见证过小文的登峰造极,才误以为时光凝固,在这场音乐会上,也不讲道理地拿彼时的他与现时的他相比。
这场音乐会,是俄法作曲家上下半场两分。上半场是普罗科菲耶夫,《为小提琴和钢琴而作的五首旋律》和《D大调第二小提琴奏鸣曲》;下半场换为法国作曲家登场,弗兰克的《A大调小提琴奏鸣曲》和拉威尔的小提琴协奏曲《茨冈》。
“五首旋律”现当代特点鲜明,调性不明朗的旋律难以形成印象,又因上演率低,听着陌生,或许不大讨喜。《D大调第二小提琴奏鸣曲》算是普氏的巅峰之作,品味质朴,旋律走向清新而细腻,是那种经得起反复聆听的创作。直到下半场弗兰克的《A大调小提琴奏鸣曲》熟悉的旋律响起,一时间风格大变,在场听众似更加兴奋。文大师轻车熟路,将这经典拿捏得恰到好处,即便事后仍有体察精微的乐迷指出,第四乐章表现稍嫌不足。
《茨冈》才是音乐会的重头戏。用作曲家自己的话说,《茨冈》乃是一首“匈牙利狂想曲风格的技巧性乐曲”。据说拉威尔在创作期间因多次聆听帕格尼尼的《24首随想曲》,这促使他想把《茨冈》写成超越《随想曲》的炫技曲。问题是,眼前的文格洛夫尚能炫技乎?
《茨冈》之难,最是开头那一长段在G弦上的无伴奏咏唱,那基本是所有小提琴家的试金石。文大师手起弓落,骤然爆发,声如洪钟,间或伴随着精细准确的过渡音,巨大的张力尽显。浓郁、狂热和轻巧浑然一体,堪称完美。下面的乐段更不在话下。文格洛夫宝刀未老。
返场少不了,与主曲相比,仍感兴味稍逊。然而这时的我真心体谅到一个50岁的人刚刚经历过的身心升腾和疲惫。坦白讲,仅凭这首《茨冈》,当年的小文就又重回我心中。“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作为乐迷,面对大师,我们是不是要收起一些苛刻,多一些善解人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