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邓斯博
汉口，作为中国内河航运的关键码头，不仅是商业贸易的聚集地，也是荆楚文化的汇聚中心，更是长江文明的交融之所。梨园行中流传着这样一句话：“要想成名成角，必须‘北京坐科、上海挂号、汉口闯码头’。”据著名表演艺术家何祚欢回忆，梅兰芳先生曾多次莅临汉口献艺，受到观众的热烈欢迎，武汉的戏曲演出盛况可与北京、上海媲美，被誉为“三鼎甲的大码头”。新中国成立后，武汉拥有京剧、汉剧、楚剧、豫剧、越剧、评剧、杂技团、说唱团等20个演出团体，可以说，过去的武汉拥有中国最好的戏、最红的角、最热闹的剧场和最懂戏的观众。如今的武汉，高举“戏码头”的旗帜，致力于打造武汉的城市文化品牌。自2013年起举办的武汉“戏码头”中华戏曲艺术节，更是将“戏码头”的文化品牌与武汉这座城市紧密相连。越来越多的名角大腕前来武汉“拜码头”，同时，从武汉走出去的戏剧名家也日益增多。湖北卫视的《戏码头》节目以“陪你看戏、为你说戏、帮你懂戏”的理念，成功拉近了戏曲与观众的距离，在电视屏幕上展现了武汉“戏码头”的魅力。
然而，在外地游客蜂拥而至，纷纷来武汉旅游打卡之际，我们不禁自问：我们能向他们推荐哪一部好戏，以展现武汉“戏码头”的独特风采和这座城市独有的魅力？虽然脑海中浮现的作品众多，但当要具体推荐时，似乎总感觉还差那么一点点。因此，我们不得不面对一个问题——建设武汉戏码头的核心要义究竟何在？是那些红极一时的明星吗？还是那些热闹非凡的大舞台？是那些美轮美奂的舞台布景，还是动辄千万元的巨额投资？在我看来，这些都不是“戏码头”的灵魂所在。“戏码头”的灵魂在于人，在于那些站在舞台强光下，面孔模糊的观众；在于那些愿意在田间、广场上，为你顶风冒雪鼓掌的人；在于那些愿意从微薄的收入中节省出戏票钱的普通百姓。如果我们的戏剧不能深入普通百姓的生活中，“戏码头”就尚未真正地扎根。只有拥有本地人能够脱口而出、外地游客慕名而来的好戏时，“戏码头”才算真正立住。
那么如何让“戏码头”走入寻常百姓家呢？在我看来，至少有五条路径可依。
一则，深度挖掘和整理荆楚艺术文化资源，为“好戏”创作提供丰富的养分。湖北艺术资源丰富，亟待学界沉潜其间，系统挖掘，规模出版。如武汉大学郑传寅教授领衔主持的“汉剧艺术大典”工程，穷搜冥讨湖北汉剧资料，有望出版300余册的成果，将为中国戏曲史料建设作出巨大贡献。有了这些大部头的戏曲资源出版物，我们的舞台实践者就有本可依、有米下锅。譬如武汉说唱团青年湖北大鼓演员徐宁有一部作品叫《“说破天”说书》，入选了第三届全国曲艺木偶皮影优秀作品展演。该作品据红安革命历史中一个身着“蓝衣”的说书先生献身革命的真实故事改编，基于曲艺史料创作得来，历史的真实和艺术的虚构相得益彰，颇有感染力，可见艺术史料的钩沉和整理将为舞台实践提供丰富的汲养。
二则，借用新技术创新舞台表演形式。当下越来越多的舞台艺术实践通过新的技术，譬如多媒体技术、虚拟仿真技术、光影魔术等赋能舞台，吸引了不少年轻的观众。如武汉杂技团的光影幻境杂技剧《凤凰说》，杂技厅约四分之一的表演空间被裸眼3D视觉巨幕铺满，奇谲瑰丽的神话故事氛围一下子拉满。该剧以音乐剧的方式演绎杂技，如梦似幻的剧情、技巧繁难的杂技、独具荆楚韵味的大江大泽元素、史诗般的音乐品质让这部杂技剧连演百场，依然口碑超高。该剧最后一幕——涅槃而生的凤凰从观众头顶掠过，引得在场观众惊呼不已，将剧情推向高潮，这样的情景让观众直呼“值回票价”。
三则，他山之石可以攻玉，活用名人效应，成功制造声量。譬如著名舞蹈演员杨丽萍为湖北量身定做的舞剧《荆楚映象》以屈原的《天问》《九歌》《离骚》《橘颂》为结构，充分利用戏曲元素，尤其是傩剧面具和戏曲音乐、服饰、舞蹈程式的使用，打造了别具一格的“百鬼夜行”场景，其“荆楚美学”令人印象深刻。又如武汉楚剧院推出的小剧场戏剧《又从西厢过》，请龙猛寺宽度作曲，楚剧梅花奖得主余维纲演唱主题曲，成为该剧点睛之笔。该剧将戏曲音乐进行创造性表达，打造年轻观众喜爱的“戏歌”，留住观众。这些“名家”的加盟，增加了作品的市场热度，受到更多观众的瞩目。
四则，探索多种形式的表演空间，增强观众的体验感。譬如在百年里份保元里上演的沉浸式戏剧《保元风云》以一张“江城军事布防图”为线索，调动观众与演员进行即兴互动，观众通过发现线索，参与剧情建设。有观众反映，每一次进场都有不一样的发现，这让剧作有了“元宇宙”的味道。这类剧作深受年轻观众的喜爱，很多观众进场前还特意做了民国妆造，他们在保元里的街巷里穿行，或在背街小巷“偷听”主角的密谋，或在审讯室近距离“目睹”一场逼问。在这里传统“镜框式”的舞台被完全打破，沉浸式的戏剧体验夹杂着“剧本杀”的感受，让观众既兴奋又紧张。同样愿意在舞台空间上进行探索的还有武汉说唱团刚刚推出的《风声鹤“立”》，该剧以武汉地标“黄鹤楼”为故事背景，聘请90后年轻女导演操刀，该剧打破传统曲艺类表演模式，设计了沉浸式舞台表演空间，让观众零距离观看演出，增强了戏剧的体验感。
五则，充分尊重年轻受众，打造专业的“网络剧评人”队伍，为武汉“戏码头”发声。
在互联网时代，年轻人是文化消费的主力军，他们对新鲜事物充满好奇，对传统艺术的接受方式也更加多元。因此，建立一支专业的“网络剧评人”队伍，不仅能够为武汉“戏码头”带来新的视角和声音，还能通过他们的社交平台影响力，将武汉的“戏码头”推广到更广阔的网络空间。这些剧评人可以是戏曲爱好者、文化学者，也可以是新媒体领域的意见领袖，他们通过撰写深度剧评、制作视频评论、参与线上讨论等方式，为戏曲艺术的传播注入新的活力。同时，通过与观众的互动，剧评人能够收集到观众的真实反馈，为戏曲艺术的创作和演出提供宝贵的参考。通过网络剧评人的专业引导，可以培养年轻观众的审美情趣，提升他们对表演艺术的认识和兴趣，从而为武汉“戏码头”的长远发展奠定坚实的群众基础。
“戏码头”不能仅囿于戏剧或戏曲，而是应该以长江文明交汇地的身份，为百姓提供多样化的表演艺术作品，这不仅包括我们熟悉的戏曲、戏剧、话剧、歌剧、舞剧，还应该有杂技剧、小剧场戏剧和各种实验戏剧……我愿称之为新时代的“百戏”。我们的“戏码头”不仅要成为传统艺术的守护者，更要成为创新艺术的孵化器。通过引入现代科技手段，赋予传统艺术新的活力。同时，我们还应该注重艺术教育的推广，让更多的年轻人了解并喜爱这些艺术形式，从而培养出新一代的观众和艺术创作者。相信通过这样的努力，我们的“戏码头”能让“百戏”真正走入寻常百姓家，让长江文明的浪花在新时代激荡出更加响亮的回声。
（作者系江汉大学武汉语言文化研究中心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