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水熊虫到人类价值

    □ 刘洪波

    中国科学家破解“极端生命体”水熊虫的生存机制，这是媒体在10月底发布的消息。这一成果引起广泛关注，不是因为人们对水熊虫的关心，而是因为人们对生命的关心。就生物特性来说，水熊虫与人相去很远；但是，从生命现象来说，破解水熊虫的极端生存机制，似乎为人类的生命前景展现了突破的可能性。

    水熊虫分布在世界各地，作为水生生物，可以暴露在外太空环境下生存，还具备“隐生”或说“假死复活”的能力。它的隐生性能，包括低湿隐生、低温隐生、缺氧隐生、变性隐生，它能在零下200多℃、零上150℃、超高辐射、超高压强等不利条件下维持生命，而且寿命达到120年。

    每一种生命都在绽放其自身的美丽，这是诗；生命有万千种形态，每一种生命都有其优势和缺陷，这才是事实。但科学总是不止于揭示事实，而是给人一种嫁接优势的愿景。破解普遍的生命机制，以及破解某一种生命的特殊优势，都在给人提高生命质量或消除生命限制的希望。

    水熊虫的生存机制获得破解，“将可能更新人类对生命系统基本构成原理和运行机制的认识”，目前已经发现“在水熊虫中起抗辐射作用的分子，转入人源细胞后，可以显著提升后者的抗辐射能力”。这就是科学给人的重大希望。某种程度上，科学增进人类福祉，既是一种现实描述，也一直是一种重要许诺。人是万物的尺度，迄今为止，所有让人类共同奔赴的东西，无不是许诺给人以希望，只是有的真实，有的一度被认为真实然而最后被证明并不真实，有的只具有心理的真实而其实并不必要，如此而已。

    如果能够把水熊虫的能耐复刻到人身上，人将极大提高活动能力。辐射作业、高低温生存、压力承受、假死复活等能力不仅有利于太空探险，也能增强人类在地球上的活动，想象一下，如果深海探潜可以无需设备直接把人送到海底，那是多么了不起的进步。

    科幻小说《三体》中，三体人就是通过脱水和浸泡来度过“乱纪元”，实现文明的再生和延续，“假死技术”成为在毁灭性星际环境中文明发展的条件。如果人类像水熊虫一样具备假死复活能力，星际航行的时间限制将大为减轻，例如可以两组航天员多次相继工作和“隐生”，从而跨越浩渺的空间；如果进一步，人类具备太空繁殖和生存保证技术，那么还足以形成一个地球人的“派出社会”，寻找新的行星。

    生命是脆弱与坚韧的统一。如果生命本身只是脆弱，那就是彻底的悲伤；如果生命本身只是坚韧，那也无从体现其宝贵。正是因为既脆弱又坚韧，生命才让人礼赞。而生命性状的改变，也将重塑人的价值观。我们都知道，疾病不只伤害身体，而且通过身体的伤害而影响人的精神，而健康的身体与积极的生活态度往往联系在一起，因此不被变故摧垮的意志才被赞美。

    生命的有限性，是伴随着人的自我反思而出现的第一认识。且不说生命会被各种不利情形损伤，就算是一切不利的情形都没有，生命也只是短暂的存在。这种时间上的有限性，不只是规定了人的成功限度，更重要的是规定了即使作为一个普通人，人生也十分短暂，能够感知到“此在”的期限十分有限，而“此在”之外又沦为空无。由此，人们形成了包括生如夏花、人生易老等感慨和生命可贵、生命至上等价值观念。

    提升人类的普遍生存能力，就是提升人类的普遍福祉。在普遍生存能力提高的基础上，人类才会对个体的不幸更加敏感，才有条件把帮助变成“举手之劳”。例如在普遍贫困下，我们对个体的贫困也不会太在意，但在普遍富裕的情况下，我们才获得了不能无视个体贫困的条件，我们的精神才显得高贵起来。

    时间是生命的最大限制，时间感是生命的最大焦虑。人类身体能力的改变，生命时间预期的改变，会带来普遍的行为改变和相应评价的改变。蜘蛛侠飞来飞去是正常，普通人救人于水火叫勇敢。如果人类普遍具有水熊虫一样的生存能力，那么一些被视为“英勇”的事情将变得平常。科学进展可能增强人的生存能力、拓展生命的时空限制，不只是为人类生存能力和活动能力提供了乐观的展望，也可能对人的精神发展和价值进步作出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