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梅明蕾
数周的望眼欲穿后,“鬼才”库伦齐斯终于率领音乐永恒乐团莅临琴台音乐厅,于11月26日、27日接连献演两场。我要说,这是两场奇妙的音乐会,虽然“奇妙”与“古典”表面看来有些不搭。
26日晚首场演出,音乐厅里,百十人的大乐队准时上场,果然如报道所言,除了大提琴(现在又加上管乐声部),所有乐手均站立演奏,舞台上顿生别样气势。传奇的库伦齐斯在掌声中走上指挥台,一袭黑衣,上装紧身,裤腿呈喇叭状,这装扮,古典指挥中少有。静场,库伦齐斯轻点面前的大提琴声部,游丝般极弱的长音传出,即刻又有管乐加入,构成同样轻弱的和声,仅仅数秒钟内,这声音由极弱而渐强而至轰然,站立的弦乐排浪般的声响,冲击着整个音乐厅,乐队巨大张力可见一斑。
这是歌剧《特里斯坦与伊索尔德》的第一幕《前奏曲与爱之死》。短短片段,虽起起伏伏、千回百转,其主体仍是轻柔、温暖、又带点悲戚的旋律织体和音乐形象。瓦格纳,这个终生都活在风口浪尖的弄潮儿也有这样的手笔,让人领略到这位后浪漫领军人物创作思想的复杂。
当晚“主菜”自是马勒《第五交响曲》。比瓦格纳晚生差不多半个世纪的马勒同为后浪漫时期的主将。而“马五”堪为真正的鸿篇巨制:超大规模的乐队编制,五个乐章的容量,多指向的内涵指涉,丰富的情绪表达,全都承载于繁复的音乐素材和作曲技法上,马勒似乎要以此努力,来营造自己的交响小宇宙。
事实上,用语言来具体描述“马五”(包括次日的“肖五”)是困难的,诚如叔本华早就宣称过的,若音乐过于密切地同语言发生联系,“它就会尝试说一种不属于它自己的语言”。聆听、体验、沉浸其中,此外一切解释或显多余。我想对全场站立演奏的乐手道一声辛苦,而当晚乐迷的自发评论更感人:撼人心魄的现场带来的烙印是永久的。次日演出的大“火”已然埋下伏笔。
27日晚的音乐会,上半场是勃拉姆斯的D大调小提琴协奏曲。勃氏D大调,世界四大“小协”之一,经典版本总有数十个,乐团并未邀请大咖演奏家担纲,自信地派出自家首席沃尔科娃担任独奏。沃尔科娃的演奏完成度虽高,但出彩之处不多。倒是返场演绎伊萨依却深得听众认可。
这晚的“主菜”是肖斯塔科维奇的《第五交响曲》。这次乐队恢复正常坐位,不再站立。“肖五”又名《革命交响曲》,与“马五”有诸多相同之处,同样的规模宏大、风格鲜明;同样有峻奇凌厉的乐句和排山倒海的气势;同样存在多重解读空间——以第四乐章为例,大家以为这是一曲胜利的凯歌,老肖却在自己的口述回忆录中作出全然相反的指涉。信谁的?其实无关紧要,音乐是最抽象的艺术,沉浸在乐声中,笃信自己的感受就好。
两场音乐会返场均为普罗科菲耶夫的《罗密欧与朱丽叶组曲》选段,乐队精气神挺立,音乐形象塑造鲜明,听众情绪爆棚,锦上添花无疑。
最后忍不住要说说指挥。有那么一瞬,我看他就像一个德高望重的祭司,站在祭(指挥)台上向下面的信众催眠,他不循常规的舞蹈般的举手投足令百十来人的年轻队伍全情投入,发出浑然一体、能量充沛的交响,音效堪比百年天团柏林爱乐。音乐会结束,库伦齐斯、乐队首席,连同所有乐手,长时间地相互握手、拥抱,庆贺乐团演出成功,辉煌属于每个团员,场面何其动人。
古典音乐会听(见)得多了,库伦齐斯和音乐永恒乐团所展示的这一切,则如此独特,如此奇妙,如此令人难忘。这让人想到,古典传承或有多条新路可走,就看谁思考更深入,追求更执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