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花朝里的陪嫁面与哭嫁风

    □ 陈前进

    春序正半，山花烂漫。

    一年中最美的节日“花朝节”，翩然而至。花朝节，相传为“百花生日”，早在春秋时的《陶朱公书》就有记载。花朝节在汉族是一个十分重要的民间传统节日。因各地花信早迟有异，随着时间的推移，花朝节在南北方出现了差异。节期因地而异的现象，可能与各地花信的早迟有关。北方，多是农历二月十五。南方，多是农历二月初二或二月十二。我的记忆中，湖北的花朝一般遵二月十二。

    其实，哪一天不重要。重要的是，花期如约而来。节日期间，人们结伴到郊外游览赏花，称为“踏青”，姑娘们剪五色彩纸粘在花枝上，称为“赏红”。这日，我恰好去了北京植物园，在花树下喝茶，看花，我想起家乡花朝节的一些有趣的往事。

    在湖北的许多地方，花朝节不仅是赏花的日子，更是姑娘出阁的良辰吉时。佳期在即，男女两家都要准备喜宴，还要请好厨师、傧相、伴娘、轿夫、账房及其他帮忙办事的勤杂人员，都要提前做好充分的准备。女方在迎亲（结婚）日前三天晚上，要“哭嫁”，一般由母亲、叔伯母及姐妹等人一起“哭”，女方要煮面条给所有陪嫁的人吃，称吃“嫁面”，并要买手绢、香皂、芝麻饼等物回送各家，这种“陪嫁面”在黄石地区也叫“大冶糊面”，面断而情长。蕴含着深厚文化底蕴的陪嫁面和哭嫁习俗，更是为这美好的时节增添了别样的色彩。

    本人自小好啖，所以对“陪嫁面”的印象颇为深刻。陪嫁面的面条多是短碎的，传统的说法是煮面之前要将掰断的面条撒进铁锅干焙——这是老辈传下的法子，梅雨时节防霉的智慧，如今倒成了大冶女儿出阁前必煮的乡愁。一碗陪嫁面，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做法，味道也变化万千，佐以五花肉、豆腐、土芹菜等各种配菜，再加上一点糊面的灵魂——麻花，那独有的香味，在每个大冶人的记忆中都挥散不去。这碗陪嫁面里，装满了食材最本真的美味，外酥里嫩的豆腐，清香的芹菜，Q弹的苕粉肉，脆爽的麻花……满满的软嫩可口。这碗陪嫁面，不需要昂贵的食材，也没有过多的调味品，一口吃进去，几道食材互相融合在一起，丰富而满足。

    在大冶，糊面的做法有着独特的技巧。首先，要选用细挂面，这种面条能够更好地吸收汤汁，形成独特的“糊状”口感。如果手头没有细挂面，普通的面条也可以，但尽量避免使用太粗的面条，以免影响口感，面条要先掰至1—2厘米为宜。接着，准备一些瘦肉丁、猪肠、豆腐干、香菇和芹菜、藕丝等食材，这些丰富的配料将为糊面增添不同的风味。

    炒制是陪嫁面的关键步骤之一。热锅冷油，放入一点肥肉（如果有的话），煸出香味后，再加入瘦肉丁进行翻炒，直到肉丁变色熟透。这一步的目的是释放肉香和油脂，为后续的汤汁增添浓郁的味道。如果有煮熟的猪肠和其他下水，也可以一并倒入炒香。配菜中的灵魂就是土芹菜。芹菜单是看着就让人心生欢喜，它清新翠绿，为这碗面增添了一分清爽。将芹菜洗净切段，再切成小丁状备用。豆干则切成丁状，泡软后捞出，豆干特有的豆香与芹菜的清香相得益彰。

    在大多数面条制作中，我们习惯将面条放入开水中煮沸，但陪嫁面却讲究从冷水开始。这样做的好处在于，面条能够在低温环境下逐渐吸收水分，更好地释放淀粉，使得汤汁逐渐浓稠，最终形成“糊”的效果，既不会过于稀薄，也能充分吸收食材的味道。此时，加入事先准备好的香菇丁，一起煮沸。在煮制的过程中，记得时不时用锅铲轻轻搅拌，防止面条粘底。火候的控制非常重要，保持中小火，避免过猛的火力导致汤汁快速挥发，面条也容易煮煳。

    最后，别忘了加入盐和胡椒粉进行调味，再撒上本地特色的麻花。这一步很关键，因为它直接决定了陪嫁面的味道层次。可以根据个人的口味，适当增减盐分和胡椒粉的量，确保既不腻口，也不过于清淡，麻花还增加了面条的层次感。

    吃完了“陪嫁面”，就有力气哭了。在花朝的氛围里，哭嫁声也在闺房中响起。在闺房中，闺密们围坐在待嫁姑娘身旁，轻声诉说着往昔的点点滴滴。待嫁姑娘的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般，止不住地流淌下来。她哭泣着与姐妹们告别，感恩父母的养育之恩，又为即将离开熟悉的生活和亲人而感到满心的不舍。女子出嫁即将脱离父母之爱，从此就要和兄弟姐妹离别，到另外一个新环境过一生，所以姑娘在出嫁前夕，对父母兄弟姐妹之间不胜依依惜别之情都在“哭嫁”的礼数中表现出来。同时哭嫁也是出嫁女子在出嫁前夕聆听父母教诲的最后机会。女方要从男方送的聘礼中，抽出部分手帕和香脂、喜糖等，赠给前来陪嫁的人。一般请的村里人都会送礼，不多十元左右，有“意思意思”的谐音梗。吃完面还要打发，一般是一方手帕加一提芝麻饼，现在随着时代的变化，伴手礼也有换成护手霜之类的。“哭嫁”一般是出嫁的女子与其母亲、叔伯母以及姐妹等人一起哭。先由母亲或叔伯母边哭边诉，教育女儿到婆家要做个孝敬公婆之人、勤俭持家之人、相夫教子之人。然后是女儿边哭边答，表示谨记父母的教诲，以及哭诉自己难舍难分之情。这些叮嘱，其实待嫁的姑娘早已听过无数次，但此刻却显得格外珍贵。父亲往往坐在门外，沉默不语，赔着笑，跟客人分着烟，偶尔抬头看看门里的女儿，眼神中满是不舍。陪嫁的姑娘们也跟着哭了起来，她们一边哭，一边用手帕擦拭着眼泪。此时此景，旁人不免感觉眼睛沙沙的。房间里充满了哭声，但这种哭声并不让人感到压抑，反而有一种温暖的力量，让每个人的心都紧紧相连。

    在湖北，女儿出嫁时，哭嫁是一种传统习俗。哭嫁并非真的悲伤，而是一种情感的宣泄。母亲哭嫁，是希望女儿能够记住娘家的恩情，懂得感恩和珍惜；女儿哭嫁，则是对父母养育之恩的感激，对即将离开的家的不舍。

    花朝节的热闹依旧，花朵依旧绚烂地绽放着，可哭嫁这一传统习俗，却在岁月的流逝中渐渐式微。如今，很少能听到那饱含深情的哭嫁声，陪嫁面也不再是每个家庭必备的美食。但每当花朝节来临，那曾经的哭嫁场景和陪嫁面的香气总会在我的脑海中浮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