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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江日报 2025年05月13日 星期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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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限杂思·

自由时间不轻松

    刘洪波 湖北仙桃人。长江日报评论员,高级记者。

    □ 刘洪波

    自由时间是劳动生产和吃饭睡觉之外的时间,闲暇时间是自由时间。一般地说,这样理解没有什么问题,但细思一下,又有疑问。例如马尔库塞就认为,自由时间是用于实现个人发展的时间,但实现个人发展不是闲暇的事情。马尔库塞进而认为,自由时间属于自由社会,闲暇时间则是强制性社会时间治理的体现之一。生产也好,闲暇也好,时间都是围绕着资本及其人格化代表资本家建构,所以劳动时间固然是直接的资本再生产,闲暇时间也会被“治理”到资本逻辑之下。

    以此理路看,闲暇是比吃饭睡觉显得高级且令人入迷的劳动力恢复手段,不仅如此,闲暇时间还被组织进生产的消纳链条。具体地说,经过组织,每个人都按照自己的身份、态度、趣好、审判等去度过闲暇,而资本塑造和诱导了不同型号的闲暇方式,并供应了相应的商品和服务来满足需求。这样的闲暇不是为着让人成为独立的个体,也不能让人成为独立的个体,它只不过是使人不知不觉变成异化却快乐着的人。

    这样的理解绝对彻底,但是否真的与马克思所说的一致,可能还要打个问号。马克思说的自由时间包括个人受教育的时间,发展智力的时间,履行社会职能的时间,进行社交活动的时间,自由运用体力和智力的时间,“这种时间不被直接生产劳动所吸收,而是用于娱乐和休息,从而为自由活动和发展开辟广阔天地”。可见,马克思并没有认为只有共产主义社会才出现自由时间,而是把是否被直接生产劳动吸收和能否自由运用体力和智力作为是否自由时间的依据。

    不被直接生产劳动吸收,简单说就是不直接处于生产劳动过程之中;自由运用体力和智力,就是时间完全由个人自由支配。即使把“为自由活动和发展开辟广阔天地”作为目的也算作自由时间得以成立的条件,那么马克思所说的自由时间也不是过去所无、未来才有,而是或多或少、一直存在。

    马克思明确说道,“自由时间——不论是闲暇时间还是从事较高级活动的时间——自然要把占有它的人变为另一主体,于是他作为这另一主体又加入直接生产过程”。在这句话中,闲暇时间明确属于自由时间的一种,同时用哲学化的语言说出了自由时间的作用,就是让拥有自由时间的人成为自由的人,并使他作为一个自由的人加入一种新的直接生产过程中。这个新的直接生产过程,就是“自由劳动”。

    这里所说的自由劳动,要作一点说明。进入资本主义后,封建主义下的人身依附废除,出卖劳动、出卖劳动时间具有自由的形式。这里所说的自由劳动是相对于人必须进行的劳动而言。自由劳动与必要劳动的区别又是什么呢?区别在于它不以满足穿衣吃饭、生儿育女、治病就医等直接需要为目的,而是以发展自我能力和彰显自我价值为目的。听起来很引人向往,但我们不能从辛苦还是轻松来看待自由劳动还是非自由劳动。非自由劳动也可能是轻松的(虽然往往不是这样),例如从事节奏不快而且事务简单的工作;自由劳动也可能是辛苦的,例如一个人为了兴趣去跑全程马拉松。自由劳动也不一定写意浪漫,“真正自由的劳动,例如作曲,同时也是非常严肃,极其紧张的事情”。

    因此,自由劳动与必要劳动不区别于劳动强度,两者都可能有轻松和辛苦之别;也不区别于劳动的内容,同样是作曲,有的是为着赚酬金,有的是为着表现自己,前者是必要劳动,后者可能是自由劳动;自由劳动与必要劳动甚至不能从简单的社会效果来看,艺术家演戏、木匠做活既是必要劳动,也有社会用途,唐玄宗演戏、明熹宗做木活,都可以说是自由劳动,发展了自己的爱好,但没什么社会好作用。但从总体上来说,自由劳动出于人的自主和自愿,自由时间促进人们发展能力、认识、审美,使人得到自我实现,而不是受到或显或隐的胁迫,产生无奈感和压力感,毫无疑问是值得追求的。劳动者拥有更多的自由时间,从事自由劳动,体现了人作为目的和主体的价值,是值得追求的。

    “按资分配”“按要素分配”难以回答“发展为谁”的道义之问,历来如此。今天又有新情况,数字化、智能化已经带来人可能被取代、被排除出生产过程的问题,这就使“按劳分配”面临人因无劳可做于是不得分配的难题,怎样让更多人因科技运用获得自由发展的条件,怎样让更多的人获得自由时间而不是被踢出局,就成为高技术社会不得不解决的制度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