技术加速导致人际关系改变

    □ 刘永谋

    在社会层面，技术加速推动社会变迁加快，整个社会成为学者所说的“滑溜溜的斜坡”。也就是说，加速社会似乎整个被安放在往下滑动的斜坡或下行的电梯之上，身处其中，人人都觉得如果不往前方走、不朝高处攀肯定会“落后”“降级”“淘汰”。在加速社会中，类似“不进则退”“逆水行舟”之类的教谕，被绝大多数人所接受，与内卷、焦虑、躁郁等心理状态流行紧密相连。于是，人们普遍需要各种“心灵鸡汤”“正能量语录”，给自己打气鼓劲，好有足够的意志力面对日趋激烈的社会竞争。

    在个体层面，个体身份越来越由代际确定。比如，老人为尊在前现代非常普遍，在加速社会中则被渐渐抛弃。为什么在前现代老人为尊？社会学一般从知识的角度解释，即在知识传播和保存不易、识字率不高的状态下，老人的经验是世俗社会重要的知识传承渠道。在部落时代，是否尊老甚至关系到族群的生死存亡。当出现关系到部落存亡的大事件，比如瘟疫、灾荒等时，曾经经历类似情况并幸存下来的老人之经验非常宝贵。从印刷时代开始，老人的尊贵地位不断下降，因为知识传承方式改变了，人们可以从书本中学习适应社会环境的前辈经验。有学者指出，社会加速变迁，老人和古人不再是年轻人受教育的源头，当代年轻人越来越多地跟同辈人学习。在技术传播中，我们也发现越来越多的“技术反哺”现象，即掌握AI新工具的年轻人教老年人如何使用它们。也就是说，“向后看”的知识和经验在加速社会日渐失效，大家越来越需要“向前看”的知识和经验，而当知识不再是概括而是预测时，学习知识在本质上就成为某种适应性活动。

    技术加速后的智能社会，由于时空压缩以及各种网上交流新手段，人们交流越来越频繁，生活习惯越来越相似，也越来越懒，越来越宅。按照法国学者维利里奥的说法，加速社会流行的“茧式生活”遵循尽量少行动的原则。人们接触的其实是界面所呈现的世界：屏幕是光—界面，外卖是物—界面。在这样的世界中，远近颠倒，“远的”事物接近，相应地使“近的”事物、朋友、亲人、邻居离远，使得所有近处的人、家庭、工作关系或邻居关系都成为陌生人，甚至是敌人。

    显然，维利里奥对此是批判的。在他看来，电子游民和平台分包带来的不是自由，而是休息与劳动混淆，工作场所与私人空间混淆；而人与人之间的无限接近，最后却走向虚无：“宁要虚拟的存在，即远者，而不要真实的存在，即近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