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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江日报 2025年10月14日 星期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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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限杂思·

逆向时间的视觉景象

    刘洪波 湖北仙桃人。长江日报评论员,高级记者。

    □ 刘洪波

    我们所经历的时间,是从过去到现在再到未来,顺序不可以改变,线索不可以重合。

    这是生活经验。人类从古到今,个人从生到死,都是这样经历的。过去就是过去,现在就是现在,未来就是未来,我们既不能从过去来到现在,也不能让未来与现在“同时”出现。

    这也是科学定律。孤立系统总是从有序走向无序,一只杯子从桌子上落地摔碎,而不会复原成杯子回到桌上。熵的增加决定了时间的方向,以及宇宙的最后寂灭。

    如果不是这样呢?那么,我们就来到了幻想世界。我们可以干涉过去事情的走向,从而弄出一个不同的现在来,例如可以让杨玉环不吃到荔枝,也就不会发生很多人和马累死在送荔枝的路上。当然,这也会触发“祖父悖论”,一个人跑到过去杀死自己的祖父,这是完全可能的,但如果他做了这件事,这个世界就不可能有他。

    电影的造梦功能,很大程度上就是通过时间的“不真实”来实现的。蒙太奇的化入化出、剪辑的前后穿插、节奏的加快与减慢,都是用时间控制来讲故事,可以说电影是一种直观的时间控制艺术。

    小说《时间机器》出版那一年,正是电影诞生的那一年,1895年。“时间机器”刚开始只是纯粹的幻想,自从相对论和量子力学诞生以后,关于时间旅行的幻想就增加了科学色彩,变成“科学幻想”,随之出现了大量用影视来表现宇宙飞行和时间旅行的视觉作品,它既便于制造奇异故事,也利于展示“大片”景观。

    我们已经看到很多电影,讲述回到过去,或者前往未来。克里斯托弗·诺兰编剧并执导的《信条》在时间穿越类电影中,搞出了新意思。

    一般地,我们看到的时间穿越类影片都是利用时间穿越的便利,去改变事物的进程。例如一个1985年的人来到了1955年(《回到未来》),帮助老爸追老妈;或者一个2035年的人被派到1996年(《十二猴子》),调查灾难的起源。时间是改变事态的一个关键工具,但它本身并不是一种武器。

    在以往所有的时间穿越类幻想中,即使可以回到过去、直抵未来,但时间的前进方向仍然没有改变。你从1985年来到了1955年也好,从1996年来到了2035年也好,在1955年或2035年,时间的方向仍然是确定的、正向的,那就是从1月向12月、从上午到下午。

    还有一点,你来到了1955年就在1955年,它会影响到1985年,但1985年不会直接与1955年混在一起;来到了2035年就在2035年,1996年也不会与2035年并置在一起。

    《信条》改变了这些套路。首先,时间直接武器化了。“逆向武器”实现的攻击是结果在先的,先是人体开花,后是子弹回到弹匣。这还只是枪弹,大规模逆向武器可能不是让世界重启,而是让世界消失,正向世界与逆向世界的见面,如同电子与正电子相撞、物质与反物质相遇,意味着世界直接湮灭。

    其次,逆向时间类似于时间过程的“倒放”。从正向时间来看,它是碎片变成了杯子,并从地上回到了桌子。这样,它就是从未来奔向现在和从前,是正向时间的一个全过程镜像。后变成先,先变成后,从结果倒退到起点。火烧变成冰冻,吸进氧气变成氧气从肺里呼出,躲进弹坑防炸弹结果被回到弹坑的泥土掩埋。

    再次,逆向装置既可以将人投放到过去,正向地走到现在,也可以征调未来,逆向地倒回现在,于是过去、现在和未来就发生了混杂和并置,现在成了所有时间汇聚于当下的时间纽结点。正向部队与逆向部队交织攻击下,一栋大楼要被未来部队炸一次,又被正向部队炸一次,楼板就来来回回地飞。

    《信条》的故事仍然是英雄拯救世界。坏人得了绝症,又觉得世界已经坏了,就要拉世界来陪葬,对世界搞硬重启。一旦得逞,不仅现在的人全部不得生存,未来的人也无以获得出生机会。于是坏人就成了现世英雄与未来人类的共同敌人,他们发起了时间的钳形攻势,对坏人发起正向和逆向攻击,最终坏人被消灭了。

    在诺兰的作品中,《信条》不能说是成功之作。因为逆向时间过于烧脑,人们难以进入故事逻辑。不过,就算被“看懂了”,它的情感表达、思想表现都是欠缺的,最多也只是一部拥有影像奇观的爽片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