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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江日报 2024年08月22日 星期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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阅读经验史的分享与文脉的传承

——读徐贵祥的《老街书楼》

    □ 冯臻

    加拿大作家阿尔维托·曼古埃尔在其所著的《阅读史》中写道:“我们每个人都阅读自身及周遭世界,俾以稍得了解自身与所处。我们阅读以求了解或是开窍。我们不得不阅读。阅读,几乎就如同呼吸一般,是我们的基本功能。”

    在徐贵祥老师创作的《老街书楼》这部少儿小说中,阅读也如同呼吸一般是孩子们除了游戏之外的根本精神需要,是他们童年生命的基本功能,是他们寻找心灵成长的重要途径。正如小说中的启老师所说“书是通向世界的大门”,对于生活在一个特殊年代的孩子们来讲,只有找到书,才能推开世界的大门。小说的核心故事情节也是紧紧围绕着杜二三、乔大桥、吴小根等这一群孩子找书、读书、成材的经历展开的。

    小说非常生动地讲述了老街孩子们在中国改革开放前夕,处于书籍极度匮乏状态下的精神突围。老街的孩子们在乔大桥的带动下,主要靠模仿革命历史题材的电影或戏剧做游戏,来打发课余时间和消耗旺盛的精力。渐渐地,他们不满足这样的消遣方式。乔大桥得到了一个情报:有一拨人从老街上收缴了不少旧书,都堆在曹三饭店的柴房,给他当柴火用抵饭钱;据说“还有画册子(连环画),两麻袋,至少有三百本”。这下孩子们都经不住诱惑,侦察、智取、强求、奇袭……想尽一切办法要找到这笔精神财富。

    最终在乔主任的默许和支持下,在启老师的帮助下,以及在陶大爷的守护下,为孩子们在小红楼里办了一个小小的神秘图书馆。这座老街书楼成了孩子们精神锚点,他们在阅读过程中,在与书籍接触中,获得了知识,培育了理想,陶冶了情操,锤炼了品德……为他们今后的人生之路铺下了一块块精神的基石。

    可以说,《老街书楼》的前十八章,记录了在改革开放之前那一代人的童年阅读经验史,描画出了那一代孩子的童年精神谱系以及他们的精神发育史。同时这部分故事内容也蛰伏着文化的沉沉心音,尽管时代喧嚣,文化的血脉依然暗自搏动;尽管文明的灯火摇曳不定,但精神的火种还是将一颗颗童心照亮、点燃,为他们照亮了未来的人生道路。

    尽管《老街书楼》写到第十八章“理想之歌”,从童年经验的叙事角度讲,已经很完整、很完美了。我在读第一遍的时候,甚至觉得第十九章“成长之路”、第二十章“重返书楼”和第二十一章“尾声”删掉或许更适合孩子阅读,因为后三章叙述的是孩子们成年后的故事,对少儿读者来讲或许不如前面的故事精彩、有吸引力,但是再读第二遍的时候,才发现徐贵祥老师继续写下后三章,作品的气脉更加通畅、情节逻辑更加清晰、主题也更加舒展。后面三章的内容,将当下的时代与前面所讲述的童年时代阅读史、精神史连接在了一起,让两个时代的童年在文本中产生交集,用过去的童年经验与当下的孩子生活展开交流,期望与新时代的少年儿童发生精神上的碰撞与共鸣。

    老街和小小的书楼,作为文化符号、精神地标不仅标记在了杜二三、乔大桥、吴小根、张杏等那一代孩子的心灵世界里,同时它们也是传统文脉的一种象征。经历曲折、波动、阻碍,文脉即便成为细流依旧涓涓流动,当时代的浪潮冲破坚冰之后,它会以汹涌澎湃的姿态再次奔涌起来。

    这部作品的另一个关键意义是对当代少年儿童阅读书籍发出真诚的邀请和呼唤。在作品的“尾声”这一章中,写“我”(杜二三)以作家的身份给孩子们做讲座,一个女生说:“可是,我们现在被各种书包围,却不太能感到读书的快乐啊。”当“我”告诉孩子们读书可以得到知识、激发灵感、看到未来,去见识没有看过的风景时,一个男生继续问:“道理我们都懂。可是,我们还是提不起兴趣,我们还是想玩儿,怎么办呢?”

    杜二三说:“孩子,到老街来吧,经常来,多看几眼书楼,多听几遍当年的故事,多到汲河东岸看几场露天电影,也许你会发现,最爱的还是读书。”

    在当下物质产品极大丰富,精神产品也不再匮乏短缺的年代,孩子们的阅读快乐和满足感却在日渐消退。特别是在这个数字化时代,过去的印刷文化正在转变成视频文化,我们不仅正在逐渐失去对文字阅读的兴趣,也忽视了语言文字叙事的重要性。视频文化并不看重语言,而只热衷短平快和感观享受,重视觉而非语言,《阅读危机——在文学中认识自我和世界》一书提醒我们,我们的“阅读式大脑”正逐渐转变为“数字式大脑”,“阅读式大脑”帮助我们进行深度阅读和思考,而“数字式大脑”则令我们沉迷于肤浅的感官享受。人类是“语言生物”,但如今我们正在背离这一身份。从印刷时代到数字化时代的这一转变正在扁平化“人”的身份。不仅如此,这一转变还削弱了我们对于复杂的、奇特的事物的理解能力,薄化了我们生命的厚度。

    徐贵祥老师以作家的责任和对孩子的爱心,希望通过作品把当下的孩子朝着数字化狂奔的路上往回拉一把,在他们沉溺于短视频、电子游戏的时刻,给他们一个温馨的提示和谆谆嘱咐——读书才是童年最好的成长方式。这是《老街书楼》继表达文脉的传承之外的另一层当代性意义。

    (作者系《儿童文学》杂志主编、编审、中国儿童文学研究会常务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