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李昕
1982年我在武汉大学毕业的时候30岁,毕业分配的时候我在同班同学里条件是比较好的,我当时已经入了党,是班长,学习成绩在我们班里排第一。
当时武汉大学中文系主任和我谈让我留校,说让我教外国文学,一年以后可以送我到美国去留学,全都有承诺,但当时我因为已经30岁了,在北京有个女朋友,而且我父母都近70岁,他们也希望我照顾,所以我决定回北京,婉拒了留校。
北京的单位16个名额里面有公务员,也有新闻、出版、科研、大学等单位的用人指标,怎样选择?我评估了一下自己的条件。如果一个人的才能要以“才”“学”“识”来衡量,我觉得我做学问可能有欠缺,“学”不够,不具备比较厚实的学识基础,因为我是被耽误的一代人,人家十几岁需要读的书,我是到二十几岁才恶补的,底子不扎实。我同学里面,后来当了中共党史专家的陈晋、杨胜群,后来当了文学研究者的於可训、乔以钢等等,他们当时读书就比我多。
如果是当作家、当记者的话,我的“才”又怎样,比如写作能力如何?我的同学里有好几个作家,跟他们相比,我的才华也很不够。我上大学以前,在东北一个小城市里,自我感觉也算一个小诗人。上大学后第一个周末,中文系就举办诗歌朗诵会,我也揣着自己的诗去参加了。但是几位同学们一上台,一开口,我就发现自己和人家的差距太大了。于是我当天把衣兜里的诗撕掉了,从那以后,到现在40年了,我再也没有写过一首诗。
我觉得,我应该发挥自己的优势。什么优势呢?就是有多年的社会经验,思想比较成熟。于是我选择做文学编辑,因为做这样的编辑需要一种对作品的判断力,这种判断力是依赖社会经验和成熟的思想的。这就是“才”“学”“识”中的“识”,我觉得在这方面我不输给其他同学。所以我选择到人民文学出版社做编辑,学校同意了我的请求,就把我分配来了。
和我同来的大学生一共5人,大家都顺利进入了各自理想的编辑部门。轮到我,人事处说不给我分配了,要我留在处里。5个新来的大学生,只有我一个是党员,我一进出版社就被社里指定为文化部出版局团委委员,负责社里的共青团工作。但是这种安排,绝对不是我本人的理想。
我看到当时出版社总编辑屠岸面容很和善,是个谦谦君子的模样,于是就想到去求他,其实当时我根本没和他打过交道。有一次到大饭厅吃午饭时,我和他凑到一个桌子上,恳求他给我一次做编辑的机会。我说自己知道,在“人文社”做编辑不是容易的事情,我也不知道自己够不够格,但是我希望有一个机会(比如三年时间)尝试一下,如果事实证明我不适合做编辑,那么三年以后我就改行。屠岸聚精会神地听我讲完以后,伸出一个手指头,说了“一言为定”四个字。这四个字,决定了我一生的道路。
我当了编辑以后,确实非常顺利,一年以后,理论组的组长调出去了,我就接了理论组组长。三年以后,编辑部领导班子调整,我就做了编辑室副主任,六年以后,1989年又进行一次编辑部调整,我就做了编辑室主任。那一年我36岁,当时的新闻出版署直属十几间出版社范围内,我当时可能是最年轻的正处级业务干部,做编辑做得很顺手,这就给了我信心,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无怨无悔地走上了这条编辑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