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梅明蕾
国际著名低音提琴演奏家博古斯瓦夫·福尔托克和钢琴家爱娃·瓦尔科维奇夫妇最近从德国法兰克福来到武汉,为我市青年低音提琴演奏家范洁出专辑做监制和钢琴伴奏。福尔托克与范洁亦师亦友,在乐迷眼中,他则是开创了低音提琴演奏新世界的大师。
早就在网上聆赏过福尔托克不同凡响的表现,他演奏的库赛维茨基协奏曲等经典令我印象深刻。但第一次听其现场,还在去年第十三届琴台音乐节上,由他担任声部首席的法兰克福广播交响乐团与武汉爱乐合作音乐会,他和同事献演了由其本人原创的四个乐章的“低音提琴与大提琴二重奏”,让我再次领略了福尔托克鲜明的技术特点和艺术风格。
低音提琴这个庞然大物像是自然生成于他身体上的一个肢干;右手对琴弓超强的把控力,使他对音量和音色的调节已达随心所欲的自由境界。弦乐演奏者周知,低音提琴指板长,指距大,音准把握颇有难度,但见他左手在指板上上下翻飞,音准少有闪失;更有他独具一格的揉弦,刚柔并济,幅度和频率随音乐变化自如,其歌唱性和音乐表现力不输顶级小提琴家。
4月的一天,我在福尔托克下榻的寓所与之面对面,重点谈及低音提琴的演奏、作品创作及教育状况,先前的困惑被他一一化解。
大师认为,虽然最近三四十年间,低提演奏整体水准有了较大提升,但更多乐迷却分明感到,低提在古典音乐的大家庭中仍处于相对边缘的地位。诚然,低音提琴在交响音乐中不可或缺,也是整个低音声部的当然主角;但不可否认的是,低提演奏往往技术含量不高,表现手法单调,更不用说室内乐甚或独当一面的独奏和协奏曲的经常性缺席,不免让人想当然地认为,此乃低音提琴乐器本身的局限所致。
福尔托克坦言,这种状况与一段时期以来的创作和教育难脱干系。正因为在某些时段中作曲家眼见低音提琴表现平平,也误以为低提只能演奏那些简单而单调的东西,于是创作出一些对于演奏家缺乏挑战性的低水准作品,恶性循环由此形成。殊不知相关文献表明,早在巴洛克和海顿、莫扎特时期,低音提琴就有高技术含量甚至炫技作品,可见低提的局限有时被不恰当地放大。当今低音提琴能够演奏诸如《流浪者之歌》等小提琴炫技作品,应是打破这种误解的最好例子。而福尔托克在低提创作上成就显著,或许在下意识地弥补作曲界创作的不足。
作为低音提琴演奏家,福尔托克称自己听得最多的是小提琴大师们的演奏。他敏锐地观察到,同为弦乐器,在教育方面,小提琴与低音提琴其实有很大区别,音乐院校对小提琴要求往往精益求精、十分严格,对低音提琴的要求则放得较宽。他由此强调,这无关乐器本身,而是对音乐的态度和认知上的差异。在小提琴界或钢琴界,从业者都有共同的价值观;反观低音提琴界,价值观则五花八门,更缺乏对“好到极致”的追求,这无疑影响了低提演奏水准的提升。
福尔托克常参加对低提演奏员的面试,他也每每表示,有些演奏者虽然称得上好,其实还不够好。若追问哪些地方不够好?他会坦言,所有方面都没有好到那样的程度。他解释,得出这样的结论,是他将小提琴的精确、细腻、灵敏和歌唱性等指标“拿来”作为低音提琴的参照,他相信唯有如此,才会给低音提琴的演奏带来更大提升空间和更多光彩。
在武汉一周时间,福尔托克未能好生练琴,对此他稍感遗憾,称这是自己很少的例外。范洁又从旁讲到他们夫妇对监制录音每一细节极致追求的故事,让我见识了“大师何以练成”的另一面。